“哎呀,叶公子,你我当真是有缘呐,竟会在此偶遇。”
辛云故作惊讶,说着还不待叶槿安反应,很是厚脸的窜进房内坐下。
“偶遇?”叶槿安冷笑,“不是云公子不请自来的吗?”
辛云被戳穿也不恼,端起叶槿安身前的茶杯,咕咚几口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诶,那是我家公子喝……”
‘喝过的’三个字硬生生断在叶生嘴里。
叶槿安对辛云此举也颇为不满,狠狠瞪了他几眼,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不过转念一想,惊鸿馆是什么地方,且不说它与星云楼的关系,就单凭它自身的实力,断不是随便一人都能这般大摇大摆地进入他人客房的,由此来看,此人定然来头不小,至少跟惊鸿馆关系匪浅,便能忍则忍吧。
叶槿安主动与他闲聊了几句,这阿云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没个正形,几句试探下来他却是半点信息也没透露,
还未等两人继续深聊,馆内忽然热闹起来。
不必猜,定然是惊鸿客出现了。
叶槿安转头,透过预留的观窗看过去,一紫衣女子缠绕着丝带自八层缓缓坠下,她面带轻纱,头发披散着,只着一件抹胸打底配上轻纱外套的衣裳,格外清凉。
至五层时,女子脚尖轻点丝带,竟直接在丝带上舞了起来,霎时间,乐声骤起,丝绸飞舞,身姿灵动妙曼,舞蹈的动作带着脚踝上的银铃轻响,在幽暗的环境下,如异界行走的妖媚一般,甚是勾人。
她的出场太过惊艳,骤然引得楼下众人一阵欢呼,就连叶槿安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见叶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看,辛云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突然冷不防出声:“叶公子喜欢这样的?”
叶槿安回神,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家中已有妻室。”
听到这的辛云挑了挑眉,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倒是一旁的叶生,似乎眼睛都看直了,不住地惊叹着:“这便是惊鸿客?”
辛云看他这模样,轻笑一声,满脸不屑,“你还小,不懂得这世间险恶,惊鸿客不过是店里揽客的一个噱头,只有真正遇到那个让你惊鸿一面便终生不忘的人,才是你的惊鸿客。”
说完他又转头看了叶槿安一眼,笑着补上一句,
“不过,听说这惊鸿馆很是神奇,说不定你们今日就会在此处遇到自己的惊鸿客呢。”
叶生似懂非懂。
叶槿安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辛云。
大厅内,乐声逐渐紧凑,那女子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如一个误入凡间的幽灵,穿梭于轻纱幔帐之间。
众人皆屏气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纱幔间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鼓点声愈发急促,气氛也缓缓进入高潮,正当所有人凝神静观之时,忽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那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以极快的速度冲着叶槿安而去。
刀剑太快,霎那间剑光闪过,寒凉的剑气已至身前,叶槿安几乎要认命。
然而下一秒,
“嘭”的一声,一股强大的真气从中插进来,那紫衣女子如同一块破布般被甩至一旁的墙角。
“胆子不小。”
辛云凌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清冷寒凉,他上前站在叶槿安身旁,眸中带着一抹杀意,如同一个刚从地狱走出来的嗜血厉鬼。
他那般神色显然没把眼前的女子放在眼里。
叶槿安心有余悸,定定地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他似乎有意站在自己身前护住自己,可自己与他仅仅一面之缘。
他这般行事张扬、不可一世,武功又极高,如此人物,江湖上怎会没有名号?
那紫衣女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调整了好半天才缓缓站了起来。
她眯着眼,警惕地看着叶槿安身旁之人,显然在接到此次刺杀任务之时,并没有想到叶槿安身边会有这样的高手。
眼看叶槿安身边之人武功如此之高,刺杀无望,她忽然一个飞身,剑尖转向,朝着一旁的叶生而去。
“叶生小心。”
叶槿安一时着急,朝着叶生扑了过去。
没想到此举正中那女子下怀,她立刻调转方向,凌厉的掌风裹挟着杀意瞬间朝着叶槿安袭来,显然今日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纵然辛云迅速替叶槿安化解不少,他却还是被掌风推得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眼看着便从五层栏杆处落了出去。
叶槿安本能地胡乱伸出手,却未抓住任何可以攀附之物,身体就在一瞬间被强烈的失重感包围。
楼下之人并不知雅间内发生何事,只是见一白色身影似乎被人推下围栏,众人大惊,眼看那人就要坠落,忽然冲出一道红影,以极快的速度将人接住了。
叶槿安原本已经认命地闭上眼,
下一秒却感觉被一只大手揽上腰间,原本极速下坠的身体也开始转为上升。
两人在空中眸光交错,衣袍翻飞。
眼前人红衣如火,怀中人白衣胜雪,明明如此反差的两个颜色交织在一起却格外和谐。
甚至在多年后仍然有人记得当年惊鸿馆中的这一幕,那两个打破世俗的少年,如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红梅,历尽了风霜后仍旧傲然立于寒冬。
叶槿安感觉到双脚再次踏上实实在在的地面上时,自己正被眼前的阿云搂在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近到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不知为何,叶槿安脑中忽然闪过那句,“惊鸿一瞥自难忘,从此芳华乱浮生。”
辛云一手搭在叶槿安腰间,想起方才眼看他坠楼时自己心中那一瞬的慌乱,如今再看着他安然窝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的样子,顿觉后怕。
如今平复思绪,才发现怀中之人明显思绪已经飞远,辛云默默勾了勾唇:“槿安打算在我怀里依偎到何时?”
听到头顶传来哧哧的笑声,又意识到辛云所说的话之后,叶槿安突然炸起,猛地从他怀中弹出,双颊立时烧得如同傍晚的红霞一般。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
辛云却缓缓凑到他耳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轻声开口:“槿安,你说~我这算不算你的惊鸿一瞥?”
带着些玩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槿安眼中的慌乱逐渐转为震惊,然后混乱,进而变为羞愤,一把将人推开。
“多谢。”
声音细小如蝇。
玖姑娘闻讯赶来,她看起来如弱柳扶风一般的女子,出手却极为狠辣,寥寥几招便将那紫衣女子拿下。
她有些歉意地上前拱手道:“叶公子,是小店的疏忽,竟让歹人混了进来,惊扰了各位,今日之事错在惊鸿馆,主子虽然外出了,但公子所托之事,惊鸿馆今日应下了,明日自会有人联系公子。”
眼看如今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且惊鸿馆又发生了如此之事,叶槿安自知不可久留,只是那刺客……
叶槿安可不是傻子,那女子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此事若不彻查清楚,敌人在暗我在明,日后只怕是会有吃不完的冷箭。
“玖姑娘,不知那刺客……”
玖姑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此事毕竟发生在惊鸿馆,此人惊鸿馆必得仔细审问,况且……
玖默不作声地瞥了眼一旁闲散地倚着门框的辛云。
“这……”
“你们惊鸿馆不懂顾客至上吗?既然槿安想要你便送给他好了。”辛云在一旁淡淡开口。
叶槿安明显感觉到玖姑娘长舒一口气,像是拿到了圣旨一般,忽然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便要将人打包送走。
叶生:怎么突然这么干脆?
玖:主子都发话了,我能不干脆吗?
辛云不知何时已悄悄摸了那紫衣女子身旁,像观赏一件物品一般细细打量着她。忽然又有些玩味地伸手捏起她的下巴,指腹不停摩擦着她此刻有些苍白的面颊,嘴角随即勾起一个弧度——
“倒是一副好皮囊,若是乖些定能拍出个好价格,如今倒是可惜了。”
说罢又转头看向叶槿安:“你说对吧?槿安。”
叶槿安没有接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女子的脸,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此人……
叶槿安不敢细想,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一般,不再言语。
“奴稍后会派人将此人送到叶公子下榻的客栈。”
“多谢。”
……
回去的路上,叶槿安一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看到房门外的麻布口袋,又闻到房中传来一丝淡淡的酒味,像是意识到什么,叶槿安叹了口气,伸手推开门。
房内,辛云懒懒散散地撑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桌上摆了几碟小菜,时不时往嘴里夹上一口,见叶槿安推门进来,写满无聊的面庞上终于扬起一抹笑容,连忙迎上前:“槿安总算回来了。”
叶槿安没有理他,一把将人推开,接着上下环顾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在辛云身后凌乱的桌上。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叶某的房间。”
“不错!”辛云笑着,拎小鸡一般拎起门口的麻布口袋,义正言辞——“所以我没有随便放人进来。”
叶槿安满头黑线,合着我还得感激您老破门而入之时特意将这破麻袋放在门口?
“明日午时,惊鸿馆,见你想见的人。”
辛云随手将那麻布口袋扔在地上,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
一接触地面,那女子便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
“叶公子,奴,是被迫的,奴原是不愿伤害公子的。”
她尽力睁开眼,说话气若游丝,如同她脚踝上的那沾满了血迹的银铃一般失去了生机,她发丝凌乱地贴在地面,精致的面庞上写满了无辜,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是……
叶槿安不吃这一套。
“哦?既如此,那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因何所迫?”叶槿安替自己沏上一杯茶,轻轻吹去上面的浮沫,等她回话。
“奴是受了东临陈氏家主的胁迫,他抓了奴的母亲。”
东临陈氏与叶氏多年不睦,倒是一个完美的替罪对象。
“你很聪明,只是可惜了,不说实话。”
像她这样武功高强的杀手,还能混进惊鸿馆刺杀,怎么会是简单的受人胁迫,况且这一路上她明明有更好的时机,却还是选择在惊鸿馆动手,显然是想要事后将此事推给惊鸿馆。
这种杀手,多半是死士,叶槿安也知再审问也是无济于事,她除了说谎,不会再吐露半个字。
叶槿安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事实已经明了,此人已无用。
叶槿安挥挥手:“放信烟,让人把她带回叶氏好好看着,莫让她死了。”
叶生瞪大了双眼,“主子这就问好了?”
难道主子真的相信了她是陈氏派来的?叶生满是疑惑,只是公子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虽不明白,叶生还是乖乖按照自家公子的吩咐做了。
叶槿安闻言,低头看了眼那女子,无声冷笑。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自己作为叶氏的实际掌权人,平常出门,身边都是有暗卫跟着的,能调开暗卫的,无非就那几个人。
况且,叶槿安回想起在惊鸿馆时辛云抚摸那女子面颊时下巴那一处的凹陷,不知那阿云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还是一切只是巧合?这是叶氏训练易容暗卫时敲碎脸骨所致,叶氏的独门秘法,除此之外,无人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