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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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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太后重掌内外权柄,西苑一时风光无限,隐隐成为整座大明宫真正的主人。

虽然太极殿仍然是顶顶尊贵的所在,但一切政令皆出自明光殿,太后第二日便换了一批在太极殿服侍的宫人,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明目张胆的安插眼线。

魏鸢作为贴身侍奉的宫女并没有被换走,但也跪着聆听明光殿掌事女官的训诫,足足有半日。

“陛下入主不过半载,对宫中诸事尚不算熟悉,你们这起子人却是自幼就选入宫廷的,仗着陛下不懂内务,便如此敷衍糊弄,这帐上夜明珠都生了尘,也不知擦一擦?还有这茶,御前供茶十六味馔饮,茶团需每日更换,这紫檀匣中茶团果子瞧着都是五六日前的了,如何能入陛下口?”

明光殿掌事女官潘寄如冷着一张窄而长的脸,指尖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灰,细细的眼眯起,扫过面前跪在殿外的一派宫人,抚了抚袖子。

“太后娘娘关心陛下,才命我来看看,谁知一看才知这太极殿内侍奉的人简直是不成样子!你们是陛下身边侍奉的人,陛下既然用惯了,便也不好换你们,但不能不罚!便在殿外跪足两个时辰,待陛下下朝前再起来!好好想一想,日后该如何尽职尽责服侍主子!”

她说完,瞧了眼越来越毒辣的日头,拿出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从容地转身走了。

魏鸢跪在众人里,脸上同其他宫女一样,留下涔涔热汗,太极殿所铺的砖皆是雕花白玉,镂刻精妙,栩栩如生,可跪在上面,不出小半个时辰,膝盖便如钻心般疼痛。

众人皆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有宫女挨不住倒下去,被同伴咬牙伸手扶着,并不敢将她抬到廊下。潘寄如的责罚,便是代表了太后懿旨,若是不跪足两个时辰,被潘氏知道,落下个不敬太后旨意的罪名,恐怕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少不了要去掖庭走一遭,到时有命没命,那只有天晓得。

日头慢慢移上宫阙檐角,正是夏日里最闷热的时候,魏鸢身边一个十四五岁的圆脸小宫女身形也开始不断摇晃,眼看着她便要一头栽倒在地,魏鸢伸出手艰难扶住了她。

自从从掖庭狱出来后,她的身子便留下了病根,就算有上官亨专门令尚药局为她配的药,也治不了病根,她此刻也是强弩之末,眼前一片白花花,像蒙了一层不真切的雾。

她扶着身边的宫女,让她靠着自己肩头,另一只手狠掐掌心,努力让自己神志清醒。

太后此举,不过是为了羞辱上官亨好让自己泄愤,要让他知道这大明宫内,就连贴身侍奉他的人,太后也可以随意教训,他身为人子,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圆脸宫女靠着魏鸢半晌,自觉好了一些,便要挣扎着起身重新跪下去,可抬头看到魏鸢神色,她却不由一惊,低声道:“魏鸢姊姊,你怎么……”

女子瘦削的脸上不断划过汗珠,打湿了鬓角,可那张苍白的面容上,起了皮的唇却是微微勾起的。

魏鸢扶好圆脸宫女,瞧着她淡淡一笑:“我想起从前看的三国话本子,袁绍势大,曹操却戏言其为冢中枯骨耳,心里觉得好笑,这才笑了。”

圆脸宫女听不懂,只觉得魏鸢是跪傻了,小声说姊姊再坚持一会,快到下朝时间了,等陛下回来,咱们就有救了。

魏鸢嗯了声,扭过头垂眸,太后这招不过是加速自掘坟墓,除了羞辱上官亨外不能有任何作用,反而还会激怒他,他再如何势单力薄,也是如今大周王朝名正言顺祭过祖宗,拜过宗庙的皇帝,一个皇帝若是被逼到极点……岂不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宫门外传来云板声,是上官亨回宫了。

魏鸢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既然太后这么着急想找死,那她就再帮她一程。

上官亨回宫路上已经听说了太后派人在他宫中耍威风的事,他虽然皱了皱眉,但也没当一回事,只让王内侍命跪着的人散了,再找尚药局侍御医给她们瞧瞧,别中了暑。

王翁答应着去了。上官亨便也觉得这事过去了,可走进来的时候,却瞧见空荡荡的殿门外,被搀扶着起身的宫女之中,一个纤弱的身影正倒下去,像一片易碎的云。

他的脚步顿时乱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魏鸢已经被他抱了起来,抬脚往后殿边走边吩咐王内侍:“请尚药局奉御来!”

王内侍忙应着去了,走之前目光轻若无痕地在魏鸢脸上转了一圈,跪了两个时辰都没事,偏偏陛下回来的时候晕了,他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一眼便看出这宫女的心机,有心想提醒没见过后宫手段的陛下,但见他反应如此大,反而不好开口了。

如今陛下自个儿都没意识到对魏鸢有多上心,只怕他提醒了,陛下也不会相信。

罢了,若她心思只是想做这宫中主子,任她什么手段,只要不伤害陛下,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

魏鸢是真的晕了,她原本一直在掐着掌心强撑,只等着上官亨来才放任自己昏倒,晕过去前只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月白色衣袍,在风中翻飞,袍上绣的云纹不断起伏,沾了尘土。

是以她并不知道,是上官亨亲自将自己抱着回了宫。醒来时入目只见点点闪着柔光的绢窗,是染色时便混了辟水明犀与黑蚌珍珠粉,这样染出的丝线每一根都带了五彩的光,且落尘不生,用来织成绢,万金一匹,是专供皇家的窗绢。

即便是大明宫,也只有太极殿与明光殿、凤仪宫可以用这样的绢纱。

鼻尖亦能闻到细腻芳馥的香味,是龙涎香的味道,她顿时清醒过来……她此刻不是在王内侍为她单独辟出的宫人耳房里,而是在大明宫的内殿!

魏鸢连忙坐起了身,环顾四周,自己这是躺在偏殿的美人榻上,满室寂静,只有博山炉的香雾袅袅,除此外竟一个人没有。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魏鸢定了定神,便想翻身下榻,便听见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道不缓不慢的声音:“朕不缺茶喝,你现在下榻,也无事可做。”

是上官亨的声音,魏鸢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才瞧见那扇绘着山水的屏风后影影绰绰映出个端坐的挺拔人影。

他一直在这里守着她?守着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

她拢了拢震惊的思绪,还是下了塌,走到屏风前行了一礼:“不知陛下在此,奴御前失仪了。”

屏风后翻过了一页书,那人影没说什么。

她迟疑地一顿,想再火上浇油一把:“方才潘女官教导规矩,奴不慎晕倒,没有跪足两个时辰,违逆了太后旨意,是大不敬,如今……”

她的话还没说完,屏风后的人“啪”的合上了书,抬眸隔着重叠的烟色山湖看向跪伏在面前的人:“你什么时候这么懂规矩了?”

他的话里明显动了怒,魏鸢暗暗勾唇一笑,这是她难得见到上官亨发怒的时候,郑太后当面罚了他的宫人,如果他只是听到,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有他亲眼见到,才会记在心里,就算他再如何涵养好,亲眼看到自己的宫人被无故羞辱以至于晕倒,也会心生不满。

这些情绪不断滋长,总有一天,会将上官亨对太后的那颗不忍之心一点点冻成千重寒冰。

想到这里,她终于满意地起了身,但膝盖同时忽然传来撕裂般的痛,她站立不住,身子一歪,勉强扶住身旁的博山炉,这才站稳了些,柔柔道:“陛下息怒,是奴的不是。”

这动静自然被屏风后的人看在眼里,他拧了眉,瞧见那道纤柔单薄的身影默默立着,像是因为自己动怒而不敢再说些什么,瘦削的下巴尖尖的,比他幼时养的雪狸奴还要更可怜些。

他起身绕过屏风,站到她面前,没了遮挡,便能清楚瞧见她微颤的身形:“身子这么弱还要强撑?满殿里就数你心思最机敏,为何不早早遣人去告诉朕,若是病上加病,岂不是让人非议,朕势弱到如此地步,连自己宫中的人都护不住?”

他肃着脸数落,却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在魏鸢惊讶的目光中将她抱着放在了美人榻上。

魏鸢没有说什么,她向来善于猜度人心,知道像上官亨这种清贵世子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所以这些日子,她将自己扮成一朵洁白无辜,又聪明体贴的小白花,就是为了在上官亨心中能种下这朵花。

被囚于笼中的小白兔,要想逃离这座笼子,最方便的办法不就是诱惑笼外拿着钥匙的人,心甘情愿地打开锁么?

她坐在榻上,盈盈一双秋波横目瞧向上官亨:“陛下愿意忍让,身为陛下宫中人,魏鸢也愿意。而且只不过是跪了两个时辰,从前也不是没有过,早已习惯了,不碍事的。”

上官亨瞧着她,虽然说着无事,但宫裙上却丝丝缕缕晕出血色,大约是膝盖上的伤裂了开,他的目光顿时沉了沉,想要亲自看一看她的伤口,可指尖才碰到她裙摆,才想到这样于礼不合。

他收回了手,别开眼:“很疼么……?”

这话问得很轻,魏鸢垂下眼摇了摇头,上官亨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他会越来越控制不住去想象她宫裙下的伤口有多可怖,又有多疼,他起身道:“朕让人来替你上药,这几日不必御前侍奉了。”

魏鸢点头应了,上官亨转身要走,却不防被魏鸢轻轻握住了腰上的玉佩穗子。

他诧异地转头看她,明纱窗下,她整个人也像是润在光中,是纤巧的,脆弱的。

“方才也是陛下将我抱进来的吗?”

她总是有这种忽然而然的胆大时刻,上官亨垂眸瞧着她,心想,可自己并不抗拒她这样的胆大。

他点了点头,便见魏鸢绽开一个清凌凌的笑:“那么陛下已经护住我一次了,我很开心。”

“等伤好之后,我想继续为陛下收集消息,尽些绵薄之力,陛下可允?”

宣昌惨案还未查明,可他心中已经不想让她经手那些事,他想将她保护起来……那要如何?将她册为宫妃么?他下意识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不喜欢这座看着华贵,却一举一动都逼仄的宫阙,好读老庄,能识得他画中山水的魏鸢又怎么会喜欢?

可放她离开,这寂寥深宫中,便只有绘着故乡山水的屏风日日与他相对了。

博山炉吐出幽幽香气,缭绕在殿中,名贵的香料形似锁链,缠绕消散于上官亨的衣袍,良久,他终是点了头道:“此事本就是由你提议,自然交付给你最妥当。等伤好后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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