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香薰的人昏昏欲醉,高米儿动了动鼻子,闻出了其中几味花香,剩余的香料就认不出来了。
这味道可真好闻,高米儿心里想。只不过在这样香的屋子里,恐怕吃什么菜都带着这股香气,乱了味道。
珠帘一层又一层,高米儿低头老实巴交的跟着春喜姑娘走,不敢东张西望。
“高厨娘来了。”春喜提高声音。
“奴婢给安贵人请安,安贵人万福金安。”
高米儿赶紧蹲下行礼,目光只能看到安贵人的裙摆。艳丽的芍药成团的在裙角绽放,更有金丝点缀奢华艳丽无比,同这长春宫的香薰味道很是匹配。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是。”
安贵人的声音软,有着江南女子的娇嗔意味,这话说得让人听了骨头一酥。
高米儿抬起头来,终于看见了那艳若桃李的女子,也是这长春宫的主人——安贵人。
面若桃花,身姿微丰,白腻的脖颈上带着金灿灿的如意项圈,手腕上一边叠带着两个水润白玉镯,实在是人间富贵至极的装扮。
“这几年你的糕点做的不错,我吃着很是顺口。听说你识字,又长研究些新菜式。我想复原一个残存的古方,才来找你,你且试试。”安贵人从一旁取出几张纸递给高米儿,高米儿伸手去接。
“想来宫中也唯有你能将这四果汤复原,若能做出来我重重有赏。”
“谢贵人厚爱,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安贵人突然用纸挑起高米儿的下巴。
高米儿不明所以顺从得抬头,正对上那双勾画动人的双眼,那眼波好像带钩子一样,让人心神荡漾。
“没想到竟有如此美人,沦落到了御膳房里,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安贵人的眼睛在高米儿的脸上一顿,挑眉笑道。
“眉目清秀端正,不施粉黛着宫装已有五分姿色,若是稍加打扮……”安贵人的视线有如实质的在高米儿脸上停留。“不想你居然是个俊俏的,我最喜美人,来人,赏。”
三颗银瓜子无声落到掌心,高米儿连忙行礼感谢。
迷迷糊糊的走出长春宫们,高米儿捏着手中的银瓜子心中还有些恍惚。
方才她当真瞧见了,整个长春宫上下伺候洒扫的宫女们,个个都是年轻美貌,好像那西游记里面的盘丝洞。
竟是人人都生得美貌,穿戴也不按宫规而是花枝招展,百花齐放。
原先她觉得穿着华丽的春喜姑娘在长春宫中只是平平,这就是贴身伺候的侍女么?高米儿心中感叹,果然与她们这些做下等粗活儿的宫女不同。
活儿又轻巧,又能穿的好看。
若是日后丑奴进了枢密院当差,恐怕也是这样的神仙日子。
心中的天平又开始摇摆起来。
沿着长街一路往回走,高米儿心中的念头一个接一个。
……
“这藕粉桂花糕做得极好,就是给宫中贵人吃也尽是够了。”康师傅夸奖小宫女,被夸的小宫女兴奋地满脸红光,离开的脚步声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还是这一套啊。
高米儿默默地看着,偷偷翻了个白眼。
回想起来,自己当初也是这样被康师傅哄骗着的。
“这盅汤里面放了砂糖没有?”“放了。”
康师傅不放心的用汤匙盛出来抿了一口,检查一遍,确认甜味将鲜味盖住后才放心。
又转身看向刚刚出锅的辣子鸡丁问道:“这道呢?”
“回康师傅的话,刚刚出锅,现在正是时候酥脆的时候。”
“混账东西,怎么不提前做放一会儿?若是端上去还是酥脆的,以后该怎么办?次次做得不同,岂不是要我们掉脑袋?”康师傅叫骂道。
“是。”
御膳房内又乱作一团。
高米儿下手极稳,运刀如飞,将豆腐切成细丝后浸入沸水中三滚三烫。
再配上由青果炒好的料汁,这一道文思豆腐,二人已经配合到闭着眼睛都会做的程度。
原因无他,唯手熟尔。
同一道菜,做了整整一年,是个人都能学会了。
这道菜,高米儿只负责切,青果只负责炒料汁,二人分工明确。
这就是专供皇帝的膳食,每道菜过程极度细分。
全天下最出色的厨子们,在这里做着乏味的菜肴。
不求味道好,只求味道一成不变。
“高厨娘,听说你最近又在研究什么古方?”康师傅口气不太好,“花甲宴将近,我劝你还是将心思都用在正地方。专心伺候好该伺候的人。”
高米儿点头答是,重新保证不会影响到。
康师傅对高米儿的态度不是很满意,重重哼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了。
高米儿低头不语,她能够理解康师傅事事求稳,但也难以认同康师傅为了维护这样的稳定采取的手段。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反正自己还有一年就要出宫了。
乏味的一天很快过去,唯一的趣味是为花甲宴制作的陶瓷餐具到了。
餐具按照严格的规格烧制,上面画的麒麟金龙各式纹样也很有讲究,分别对应了不同的等阶。
“真漂亮啊。”青果手里拿着一个粉彩叶状酒杯,感慨道:“简直就像是真的树叶。”
“这花纹也忒好看了。连叶脉的纹路也烧制出来了。”高米儿也对这杯子爱不释手。“官窑里的瓷器真是推陈出新,越来越好看了。”
“等咱们以后开了食肆,也弄来几个仿制的用,肯定能够招揽客人。”青果看着这晶莹剔透,造型别致的杯子,心动得不想放下来。
“那得多贵啊,成本也忒高了,弄两个自己留着用得了。”高米儿理智的驳回了青果的建议。
“是的呢……”
青果愤愤不平的拖着长调,却看高米儿的视线突然集中在她身后。
张嬷嬷从他们身后走过,高米儿立刻将粉彩叶状酒杯放回原处,起身去拦。
“张嬷嬷,您这几日胃口可好,奴婢关心的紧呢!”
“你这丫头又要干什么,我再说一遍,绝不可能让你日日占用三口灶,两口还不够你用的么?”
“孝敬给您的。”
塞给张嬷嬷一颗银瓜子,高米儿看着张嬷嬷笑的谄媚。
张嬷嬷板着脸,手却老实的收了钱。
“不是炉灶的事情。”
高米儿眼神暗示,张嬷嬷低头将耳朵凑过来。
“我有个同乡,在宫中当差久了,想要提前归家,不知嬷嬷可有门路。”
“太监?”
高米儿点头。
“那这事儿要分情况了,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张嬷嬷在宫中混的久了,什么都略有耳闻。按照她的描述,宫中想要出宫的太监分成两种。普通太监使些银钱,做些手脚装病就能顺利出宫。
但如果是那些获罪被惩罚做太监,在掖庭中做苦役的那些,就一生不可出宫。
除此之外,被皇帝宠幸过得宫女也同样不可出宫。
张嬷嬷说的贿赂银钱是她和丑奴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心中终于有了底,高米儿决定下次去见丑奴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丑奴真正的意思。
这样猜来猜去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站在启辰殿宫门口,高米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接下来不管丑奴的回答是什么,他们还是那样亲密的姐弟,因为这件事情产生隔阂。
深呼吸一下,缓缓推开殿门,侧身溜进去。
清风吹过,杏花花瓣从枝头飞起,随风舞动。
启辰殿那棵杏树下,丑奴背对着她,正在舞剑。
一招一式很有些模样,虽然高米儿看不懂,也能从丑奴挥剑的力度和脚下的步伐中窥见一二。而手中木剑划破空气传来的嗡鸣声也无声的诉说着它的杀伤力。
高米儿不忍心打扰,站在一旁安静的等候。
丑奴舞得兴起,索性将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下去,顺手将手中的蜡饼件丢之地上,原来只是一根树枝。
杏花花瓣然落在了他光裸的肩头,他在漫天杏花雨中回眸。
发现高米儿的存在后,笑得灿烂。
丑奴长大了,如今这一具鲜活的□□,已经有了成年男性的肌肉线条。
宽广的肩膀与胸膛,充满了力与美。
他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常常让人模糊了性别,让人忘记了包裹在黑色宫装下面的,已经是一具成年男性的身体。
脸蛋精致的宛若画中美人,而那具身体却如同野兽,这样的组合的冲击力未免太过。
高米儿瞪大了眼睛,大脑好像被烧断了弦,那个乖巧的,同她挤在床榻上一起睡,还要缠着她讲故事的弟弟,已经成长成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
面对这一幕,她本应觉得感慨和成就感。
可一股热血涌上头,高米儿只觉得一股邪火烧得她口干舌燥,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姐!”
沈时安笑着勾了勾手,示意高米儿过去。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这是舞剑么。好潇洒啊!”
高米儿干巴巴的说。
“学几招,强身健体嘛,你看我现在力气大得很呢。”
一阵天旋地转,高米儿已经被沈时安打横抱了起来。
“你看,轻飘飘的,一点都不费劲儿。”
“放我下来,呀,你这个臭小子!”
高米儿笑骂着,被沈时安紧紧抱在怀里,她顽强的用手隔开,避免自己的脸颊贴到沈时安的前胸。
手背与皮肤接触,那样白如玉的皮肤下居然带着灼热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