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众人即将启程,一个让他们意料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
俞昼雪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邵七,心说:这场景,还有几分眼熟呢。
“让我也一起去吧!”对方形容狼狈,浑身止不住的痉挛,“我…我有件事情必须要确认……”
“你还想跟我们一起去!?”关坤灵见状直接炸了,“你知不知道上次因为你,我们差点……”
苏苒眼疾手快给人拉住,压低声音提醒说:“俞昼雪他们还没跟他说这件事,你冷静点!”
“其实我…我知道,我知道……”邵七深吸了口气,“我已经跟院长申请通过了,算我求你们,让我一起去吧!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谢乔瞥了眼窗外的人,发话道:“没事,让他也上来吧。”
既然大姐大都这样说了,他们也不必过多担忧,让邵七也一道上了车。
他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自上车后就一直面色苍白地缩在角落,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俞昼雪好心询问,对方却摆了摆手说:“我没事,你们可以不用管我。”
言尽于此,俞昼雪只好作罢。他不禁开始思考,对方现在知道了多少?邵七平日里向来注重形象,现在却浑身狼狈,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难道他被邵家关起来了?那现在又是怎么出来的?可对方现在心事重重的模样,必然不会立刻解释,只好等后头再找机会询问。
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三天后。在进入镇子前,还发生了一小段插曲。谢乔在半路停下车,把苏苒和关坤灵二人撵了出去,“你们两个,留在外面别进去。”
“啊?”关坤灵看了看苏苒,又看了看谢乔,“为什么?”
谢乔递给他们地图和对讲机,交代道:“按照这份路线走,时刻注意对讲机状态。我的队伍埋伏在这附近,如果遇到突然情况,还需要你们想办法帮忙。”
苏苒瞬间明白了谢乔的意图,收好对方的东西,认真点了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目送苏苒和关坤灵二人离开后,俞昼雪问道:“乔姐,我冒昧问问,你这支队伍是不是特种部队啊?”
“算不上,一群四肢发达的傻大个罢了,”谢乔回答,“他们对玄学了解不多,要是还没碰上敌人就先被鬼干掉了,那我找谁说理去。”
还没抵达镇门口,就看见有人在迎接他们,随后掩护众人悄无声息地前往芮家大宅。尽管已经快到深夜,镇上现在还是很热闹的,大家都还沉浸在庆典的欢乐中,偶尔有人注意到异动,也会被立刻转移目光。
芮家的老宅子静伏在巷尾,推门时发出一道悠长的“吱呀”声,像是在叹息。重重的月洞门上爬满了藤蔓,不知名的花瓣落满地面。
穿过长廊,来到宅子的最深处,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厢房里正坐着一个青年。进来后才发现,他原来是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黑色唐装,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想必这位就是芮家班的班主了。
见客人终于抵达,芮昇本想请他们坐下看茶,谢乔却直截了当地拒绝:“时间紧迫,不必多礼,您还是先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吧。”
芮昇咳嗽几声,将屋里其他人遣散后,开始了他漫长的讲述。
从芮家发迹以来,他们的主业一直是唱戏。从古流传至今的傩戏可以驱鬼,芮家的戏正是从傩戏延伸而来,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新戏,不仅可以驱邪还可以供人观赏。早年芮家班并不出名,门楣很低,反而是他们隔壁的启蛰班名气响亮,时常出演堂会。
尤其启蛰班的班主还是个女子,姓侯,真名不详,更是引得许多人前来凑个热闹——当时那个年代,哪有让女子领头的道理,而且还领得如此漂亮,大家自然好奇。
当时的芮家班主嫉妒,就寻来了个风水先生。他与风水先生共同密谋后,将启蛰班的运数全部转移过来了。
结果就是芮家开始风生水起,启蛰班直接倒台,戏楼被转手卖掉,芮家就此有了两座戏楼。
谢乔察觉出不对劲,提出质疑:“那个风水先生是谁?你们用什么办法将运数转移过来的?”
芮昇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个风水先生是谁,据说他在几个月后突然暴毙身亡了。至于方法应该挺邪门的,我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芮昇继续说到,在刚开始那段时间,生意的确特别好,芮家在镇子中的地位逐渐提升。可好景不长,变故突生,有天夜晚,启蛰班的戏楼里死人了。
这像个警示的信号,从那天开始,戏楼开始不断出现离奇命案,无奈之下,芮家只好关门。他们本打算将这怪楼拆了的,却发现戏楼已经变成阴阙。
他们不敢贸然进去,更不敢找业内人士来解决,怕被发现自家干的肮脏事,只好把戏楼封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相关的知情人士,要么给钱封口,要么想办法赶出镇子,才算是平息风波。
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一代又一代,直到上个世纪末,有支自称考古队的人员来到镇子,说是要到镇郊考古,还出示了国家机构盖章的证书。
“但他们根本就不是来考古的,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得知戏楼的一些秘辛,”芮昇拿出一张照片,“他们是来调查这座戏楼的。”
他手上拿着的,是当年家主和考古队的合照,考古队的带头人是个戴单边眼镜的年轻姑娘。照片翻了个面儿,背面竟也写了名字,俞昼雪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的“唐寻雁”三个字。
——她是老天师所说的唐家最后一位传人,她竟然来过芮家的地盘!?
邪楼虽是有人在看护的,但这支队伍火力充足,又有国家许可,压根没办法阻止他们进入邪楼。本以为事情即将败露,芮家正准备卷铺盖走人,结果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过去了,这支队伍没有从邪楼里出来。
时间来到两个月后,“考古队”还是没能出来——傻子也知道他们已经出不来了,就算没被邪祟搞死,也该饿死了。
上面的人发现唐寻雁等人失联,派人前来调查。芮家只好找了几具被烧焦的尸体交差,解释是考古队在爬山的时候突然下雨打雷,起了山火,火被扑灭时已经来不及了。
由于当时的刑侦手段尚不成熟,DNA技术才刚被引进国内,各项数据库都是一片空白,上边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唐寻雁他们的尸体。只能先领走尸体下葬,然后把调查邪楼这事儿暂停下来。连唐寻雁都解决不了,可见这次的情况是多么棘手。
就在查案缓和下来的这段时间,芮家把所有可能被查出来的证据全部销毁了。死无对证,案子就被搁置数年,直到现在。
“前些日子,清竹突然说要去邪楼里看看,我告诫她只能在楼外看看,谁知道她去了之后,竟然……她竟然就这么消失了!”他露出万分懊恼的神色,“于是我去逼问家中长辈,才得知事情全貌。”
芮昇说话的这段时间,谢乔放在口袋里的录音笔是全程开启的,已经将这些对话记录下来。
“你还要什么要说的吗?”她语气寻常,眉宇之间却隐约有了些不耐烦。
“咳咳…抱歉,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芮昇又咳嗽了许久,用来捂嘴的手绢逐渐染上血色。他苦笑一声,接着说,“告诉你们这些,我当然已经做好了锒铛入狱的准备。这事儿牵扯了太多条性命了,搞不好整个镇子也得跟着出事,我所希望的就是清竹可以活着出来,她是我最亲的亲人,亦是最好的朋友。”
“这件事情被雪藏了这么多年,总归是要见天光的。因为心有不安,我甚至在梦中都能听见万鬼嚎哭,是那些被害死的人,它们来找芮家索命了!我得了绝症,已经活不久了,这件事必须要在我手中得到终结,但求安息的时候,身上的罪孽能减少几分。对于你们要进入邪楼这件事,我无权反对,但愿你们能够将这件事彻底结束,安全出来。”
谢乔例行公事般点点头,“借你吉言。”
讲述完事情真相,时间已经将近凌晨。他们这几天不眠不休,便决定现在芮家大宅里歇息一晚上,明天再进入那邪楼。
因为邪楼的凶险程度未知,搞不好也会像唐寻雁那帮人一样永远出不来。所以谢乔大手一挥,决定留部分人员在外面等待,也正好盯着芮家的动作。
至于人员上的谁去谁留,是摇骰子决定的,数字最小的去。谢乔的原话是:反正你们这几个小屁孩的能力都差不多,谁去都一样。
俞昼雪不负众望摇到一点,封徉可能是因为当时站得离他比较近,运气也被影响到,于是光荣编入进楼队伍。
各自回房间之前,俞昼雪问了谢乔一个问题:“您相信芮昇说的话吗?”
对方冷哼了声,显然对此持怀疑态度。
这位芮小少爷看似讲述了事情全貌,实则对诸多细节避而不谈,问就说自己也不清楚。除了“考古队”那段是真实的,其他大多都是真假参半。
芮家给他们安排的都是单人房间,古香古色的装潢别具一格,但现在众人也无心观赏。
俞昼雪在床上躺尸片刻,突然有个点子,去敲响了郗河的房门。
对方打开门见他来访,第一句话就是:“你又睡不着了?”
郗河知道俞昼雪近来失眠,对方的说法是跟他待在一起比较容易睡着。他虽然对此说法感到满意,但总感觉自己其实是被当作褪黑素使了。
“那倒没有,来找你聊点正经事,”俞昼雪往门板上拍了一张隔音符,口气还不小,“你要睡觉了啊?要睡觉的话现在也不准睡了。”
“……”郗河沉默了一下,“所以呢,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端倪算不上,我只是有点困惑,为什么启蛰班跟个怂蛋一样?他们难道猜不出来是被转运了吗?转运是可以被阻止的,启蛰班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这说明芮家想出的办法根本不是转运。”
“芮清竹跟我说过,她在自家祖传的戏楼里看到了那只眼睛。现在来看,‘祖传的戏楼’是从启蛰班手上买来的,里面的眼睛可能也是芮家自己画上去的,”俞昼雪垂眸思索着,“我听一个长辈说过,供奉神祇需要源源不断的祭品,那邪楼里死了那么多人,恐怕是被当作祭品了。但……”
对方接上他的话说:“但芮家最后把邪楼封闭了,因为他们不敢再供奉了。”
俞昼雪抬眼看他,“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郗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随口猜测道,“比如发现自己掌控不了祂,不战而溃。”
“我总有种预感,等我们进了那邪楼之后,外面也会出事,所以……”他附在对方耳边低语几句,“你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郗河反问:“你不怕被困在戏楼里出不来了?”
俞昼雪:“你别咒我!”
二人就邪楼的离奇往事讨论许久,时间已至凌晨两点。最后俞昼雪作出总结:“那芮小少爷瞎编的功夫确实了得,不过比起我还是差点火候。”
“哦?怎么说。”
“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随地大小编吗?”
“跟我说的话也全是瞎编?”他看着对方。
俞昼雪摸了摸下巴,嘴角噙笑道:“一半一半吧,比如之前那个失忆不就是骗你的么。不过你现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没必要跟你瞎编了。”
郗河的目光来到对方的耳垂上,看着俞昼雪的耳夹,心里好像被羽毛给挠了一下,说不上来的痒。他已经被骗出经验来了,一眼就看出对方在说谎。
这人说起鬼话一套接一套的,也不知道还瞒了他多少事情。要是找机会把吐真符贴在对方身上,就能逼对方说出所有事情,这小骗子到时候的神情肯定精彩万分……不过事后俞昼雪肯定会生气,所以他决定把这个方案扼杀在摇篮里。
“好了好了,睡觉吧,”俞昼雪大摇大摆地往床上一躺,俨然把这儿当作自己房间,“还不来侍寝?”
“侍寝?”郗河慢慢地笑了起来,“好啊。”
俞昼雪:“……”
好像说错话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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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封徉来找郗河,结果打开门却看见衣衫不整的俞昼雪。对方神色慵懒,像没睡醒,“有事?”
封徉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正要离开。谢乔突然路过,见状问道:“这是在干什么?你怎么没在自己房间待着?”
俞昼雪对她总有种莫名的敬意,于是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两个昨晚就这次邪楼的事情进行了深入探讨,不小心忘记了时间,所以我就在他房间待着了。”
“啊对对对,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