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乾没有想到李絮忽然会说这样的话,与他平时总是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左右逢源的模样不同,一时有些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就连柴珊也有些许不可思议,慌忙为着李絮和胡乾的关系打着圆场说道:“哎哟,这是要做什么,方才东家还说来这是为和气生财,如今你们二人这般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干嘛?”
“哼,”胡乾有些恼怒说道,“随便他吧,毕竟到时他的所谓万众期待的话本要是大打折扣弄巧成拙惹了大长公主李曦的厌恶,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又不是我。”
说完,越过李絮和其他优伶转身拂袖而去。
“可不是吗?”却听李絮在背后讥讽说道,“你就只有你的师父,哪里来的其余亲朋好友,自然不必担心牵连别人。”
“你!”
胡乾侧过脑袋咬牙切齿望了一眼李絮,随即气急败坏无可奈何走了。
虽然少了前者的帮忙和监督,后者依然没有半分懈怠,不过又再歇了两日等待柴珊把时雨的后事办好,接着开始彩排剩下的剧情。
纵使大家都在担心这次又会发生什么意外,所以在台下看的时候全都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尤其柴珊,更是提前把这出表演方方面面来回检查过了一个数以千计。
台上浓妆艳抹的晚雪穿着和她容颜不搭的白色中衣,两边手臂的水袖垂落地面,随即跟着她的轻微抖动的动作表现出来艺人伤心欲绝的心情,口中婉转唱着戏曲腔调,仔细听来正在声嘶力竭呼唤永安太子的昵称。
然而这时李絮扮演的永安太子站在她的身后,虽然在台下看着他们不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距离,但是为了能够呈现出来这场结局的真实和悲壮,两人中间其实隔了一箭之地。
柴珊和其他优伶在底下看着,心想好不容易熬到最后,台上这段大概讲的就是永安太子的生母纯良皇后被发现使用巫蛊之术谋害其余嫔妃,被迫困在冷宫以后万念俱灰悬梁自尽,恰好又被前者亲眼目睹,不顾漫天飞舞啄人的火鸟冲进寝殿意欲拯救后者,然而终究失之交臂,于是走向房间深处不顾穷武陛下的呐喊和反对自焚。
别人不知道的是,当天夜里大长公主李曦也在现场,而她乃是早些时候为了纯良皇后求情不被允许和接受只好躲在冷宫附近伺机而动照看后者,所以她也瞧见一向仰慕的皇兄母子接二连三遭难的惨状。
甚至在烈焰烧得正盛的时候,她也终于忍耐不住挺身而出想要冲进里面拯救永安太子,不料这场灾难的势头实在太大,旁边的太监和奴婢也是努力拉开前者,导致他们两个最后一面就是在熊熊黑炎当中对视过了一眼,后者一脸坚毅转头葬身大海。
兴许为了让观众感受到场面的真实性,李絮甚至召唤出来自己体内的昆玉令其释放火焰用来装点台上,虽然有些危险但是后者经过周密计算和千锤百炼控制得很好,保证不会引发意外。
就是有些吓人,纵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柴珊见了这样真实的特效也会下意识花容失色身体后仰躲避,更不用说其他优伶。
“皇兄!”
台上的晚雪奋力转了几个圆圈甩着水袖,最后涕泗横流环抱双臂停住,歪着脑袋惹得鬓边的首饰摇摇晃晃,尽显潸然泪下引人扼腕叹息的态度。
接着她又随着鼓点挪动步伐朝着李絮所在的位置飘然行进,这时旁边扑棱翅膀的昆玉又再深吸口气吐出烈焰。
“轰——”
“啊啊啊啊!”
伴随紧跟其后的晚雪的惨叫,昆玉吐出的烈焰准确无误喷在前者身上,刹那根苗猛蹿起来,从她垂地的水袖开始从下至上包裹住了全身。
“怎么回事,救人,赶紧救人!”
台下的柴珊纵然已经亲眼目睹前面两个艺人,晴好和时雨的死亡惨状,这时却也依旧花容失色吩咐杂役迅速去到后院取水,至于到底为了挽回晚雪的性命,还是为了防止突如其来的灾难蔓延损坏教坊里面的装饰和器具,那就不好说了。
只是这都不过徒劳无功,暂且不说像是昆玉这种凤毛麟角的神兽所拥有的技能的威力何等特殊和强大,它的嘴里吐出的烈焰寻常的清水肯定无法扑灭,而且晚雪身上的火势已然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纵然杂役提着水桶一瓢一瓢意欲控制情形,可是她却因为剧烈疼痛跌跌撞撞东奔西逃不得其法,一边惨叫一边张牙舞爪,那个模样,犹如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凶相毕露的恶鬼,惹得杂役和其他优伶唯恐避之不及。
“昆玉!”
这时和他们一样震惊的李絮适时发话,就见五彩斑斓的昆玉心领神会张嘴猛吸口气,台上愈演愈烈的大火忽而像是洪水找到发泄的口子一般悉数朝着这只凤凰的鸟喙奔涌过去,不过片刻就解决了这场灾难。
“哎哟,我的天哪,我的教坊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柴珊一边手足无措叫苦连天,一边面露难色不顾自身利益质疑李絮说道:“东家,不是我不信你,只是现在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的命案,倘若都是意外也说不过去,你也曾经指明这是最后一回,看来我们真得三催四请求着胡乾先生过来降妖除魔才行。”
“也好。”
李絮从台上从容走下,一脸若有所思说道,语气当中透着忧虑和怀疑。
……
“怎会这样?”
胡乾闻言赶来的时候,恰巧看见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两边的幕布和柱子都已损坏不堪入目,然而因为恐惧和忌讳,晚雪的遗骸还在上面,前者特意飞身上去蹲下皱着眉头仔细检查这副尸骨,伸手随意拨了对方两下残缺的衣服,又再抬手看了一眼染上灰烬的黑色拇指,沉吟片刻说道:“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真实的死亡原因的确就是被火烧死的没错,只是时间很短,一点火星应该并不至于突然牵连全身,不知当时发生事件的源头在哪?”
“唔,”李絮站了出来说道,“源头就是我的侍者昆玉,我为表现演出身临其境的感觉,擅自将其召唤出来并且让它喷出烈焰。”
“这样说来,罪魁祸首是你?”
胡乾意外说道,不料李絮斩钉截铁否认说道:“当然不是,为了安全,我还特意提前命令他们开疆拓土把台上扩大一倍分为两半,昆玉发动技能的时候我和晚雪姑娘各自站在特定的位置纹丝不动,按理这把烈焰涉及到的地方都是空的,不知怎地后者走位的时候竟然突然多了几步,这才导致惹火上身。”
“你的意思,她是自己朝着隐患的位置行进,也和前面的时雨姑娘一样像被什么魑魅魍魉操纵附体了不成?”
胡乾脸上透着和柴珊以及其他优伶一样怀疑的神色,李絮说道:“我不确定,本来以为晴好和时雨姑娘的死亡都是意外,因为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所以绝无可能属于人为造成的惨状,可是若说存在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的妖孽存在的话,刚才我在使唤昆玉收回烈焰的时候咬破自己的食指试探过了,方圆百里都无异动,也没任何邪祟忍受不住同类诱惑原形毕露,来者可能并非传统的怪物。”
“所以,”胡乾正对李絮锐利的眼神得出结论说道,“你也承认的确是有非自然的力量干预,只是可能它并非是寻常因为作恶多端导致气流变化轻而易举就能被有些修为傍身的名门正派检验发现的异类,而是善于掩饰和欲盖弥彰的高阶恶灵?”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李絮沉着说道,“甚至可能它的本质和你们这些自诩匡扶天下舍己为人的名门正派一脉相承或者殊途同归也说不定,否则我这专门吸引邪祟的鲜血怎会检验不出。”
说完,就见胡乾抬手竖起两根手指轻点眉心,振振有词说道:“坎字,蜀道难,现!”
“这……胡乾先生这是意欲何为,怎么奴家看不明白?”
这时已然平复好了心绪的柴珊在一旁观望问道,就听李絮胸有成竹笑道:“无妨,小道这是故技重施,他的这种手段早在我们初次会面的时候就已见识过了,因为我不能够检验出来害死时雨和晚雪乃至晴好姑娘的罪魁祸首到底什么来路,所以需要这位根正苗红当之无愧的名门正派的关门弟子用他的方式再度勘察对方的本质。”
等了片刻,柴珊眼见胡乾没有什么动静,小心谨慎询问说道:“不知先生可有什么其他发现?”
“唔,”胡乾一边闭眼皱着眉头寻求台上这堆灰烬当中残留的气息所在,一边勉强回复,“奇怪,我将这里扫了几遍,竟然一无所获,如若不是那个妖孽神通广大到了极致,就连我与和尚这样在同龄修士当中天资聪颖技高一筹的人物一时都不能够轻易识破它的源头所在,那么就是这桩接二连三的命案的确乃是你们教坊风水不好,时运不济克死艺人。”
“诶,”他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想来你们也是这个和尚提出入股的时候才出的事情,恐怕是他的八字与你们的教坊或者艺人不配,这才飞来横祸也说不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