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有些警惕问道,李絮立马回答她说:“因为暗盒里面装了这么多的一年四季相关的东西,若非经常偷溜出去采买,怎会这样?”
“嗯,言之有理。”
胡乾和郝敏颔首表示赞同,接着李絮又问乳母和龚潮生,“不知你家小姐最后出现的地方具体是在哪里?”
“是在这个房间里面。”
“是在后院的秋千架上。”
李絮听见他们二人的回答大相径庭继而眯了眼睛厉声说道:“到底是在哪里?”
“啊,对,”乳母有些手足无措之后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说道,“是在后院的秋千架上,想来是我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才会搞错。”
“既然这样,”李絮说道,“劳烦两位带领我们前去后院一探究竟,也好找到新的证据和线索。”
龚潮生闻言似乎有点迟疑,在和乳母短暂面面相觑以后,打定主意说道:“法师,请吧。”
却说李絮和胡乾还有郝敏等人穿过怪石嶙峋的假山和平静无波的池塘围绕的亭台楼阁,转而来到杂草丛生的后院深处,眼见靠近长满青苔和藤蔓的青瓦白墙的位置放了一座不知何人何时建造的干净的秋千,在这四周显得十分陈旧的环境当中又是那样的新奇有趣。
李絮见了就说:“看来这里就是楚楚最后出现的地方,看见她的人又是谁呢?”
乳母彼时站了出来眉毛似蹙非蹙,想是想起自家小姐的安危所以有点担心说道:“是我,因为当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我像平常一样过了邀请小姐前往前厅和大人共同用餐,却见她正坐在秋千上面双脚脱离地面晃荡,夕阳的余晖撒在她的肩头和发梢,那样美好,反正厨房还在热菜,大人也不着急,于是我就心生恻隐没有打扰,谁知过了半个时辰再去看的时候,她就没了踪影。”
乳母说着,瞬间热泪盈眶,仿佛十分自责,一向共情能力强大而又善良的胡乾刚想出口安慰,不料却听李絮冷漠笑了一声,说道:“没有想到,你还挺会撒谎。”
“啊?”
胡乾和郝敏以及龚潮生有些猝不及防,然后就见乳母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错愕还有心虚,说道:“法师,你是什么意思?”
“呵,”李絮意味深长笑道,“打从这个秋千绳索的长度和的回荡起来的高度以及你家小姐的身材来看,她是很有可能站在木板上面由人从后推着爬上这面女墙,然后再和外面接应的人共同暗度陈仓逃离员外府邸。既然你能知道楚楚藏匿奇珍异宝的地点,说明你早知道对方私自出去的事情,甚至还能为其出谋划策助纣为虐,帮她的人除了你这对她的喜好和生活了如指掌悉心照料的乳母,我真想不出来还有别人。再者说了,刚才我就发现,承载这架秋千继续运转的木板早就已经出现裂痕,也就无法让人踩在上面,而你却说傍晚时分看见你家小姐坐在这里,简直就是弥天大谎。”
“我……”
乳母眼见虚假的措辞遭到拆穿,一时哑口无言,只剩眸中的水珠还在眼眶打转,衬得年轻时候梨花带雨的她越发风韵犹存。
龚潮生震惊问她说道:“法师说的可是真的?哎呀,你可真是糊涂!明知大人不让小姐私自出去,却还与其沆瀣一气阳奉阴违,你这不是找死吗?”
“我……”乳母脸上的珍珠瞬间断线,然后悔不当初说道,“说来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误,若非是我经常去给小姐讲述京都城内的繁华当做她的睡前故事,她就不会一心向往,继而央求我来帮她逃脱大人的掌控,她就不会无故失踪。分明平时说好早去早回,一直以来也都隐瞒得很好,从来没有让大人发现,谁知如今……”
“说吧,”李絮垂眸铁面无私审问乳母说道,“你家小姐如今在哪?”
“这,我……”乳母依旧有些吞吞吐吐,彼时郝敏见她还是不肯轻易坦白真相,于是厉声恐吓说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看你再固执己见藏着掖着,别怪我叫衙门的差役过来,牢里的生活可比你在员外府邸仗着楚江开掌上明珠乳母的身份高人一等的日子难过许多,你想好了?”
“不,不,”乳母惊恐说道,好看的柳叶眉毛瞬间拧成一个八字,“不要抓我,我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那你赶紧如实招来,小姐如今在哪?”
龚潮生着急说道,同时和郝敏一样对其施加压力说道:“你若不说,我看也就不必劳烦这位师爷将你带回衙门折磨,只要我将这事告诉大人,员外府邸也就自然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他的手段你是最为清楚,莫说最轻的刑罚就是将你驱逐出去,永远不能再在京都城内立足,就是找个牙子把你卖入勾栏瓦舍变得千疮百孔泥泞不堪,凭借你的罪过也是能的,你就自己量力而为好了。”
“对,”李絮附和说道,“恰巧鄙人经营的就是秦楼楚馆,我们楼里最为不缺的就是色艺双馨的年轻姑娘,然而就你这样除了洗衣做饭一无是处的老妈子,别说挂牌,就是在后方做些洒扫的活计都不够格。”
“我,我!”
乳母越听越是害怕,最后竟然直接崩溃到了要给李絮等人跪下的地步,接着声泪俱下诚恳说道:“我也不知小姐如今身在何方,我只负责帮她逃出员外府邸,却不知道她会去到哪里,所以我也无计可施爱莫能助。”
看她神色不像说谎,李絮再度陷入沉思,摸着下巴整理线索说道:“我只问你,可曾学过绘画?”
乳母一边抬手用着帕子擦拭泪水一边狐疑说道:“法师何故询问这个?”
李絮回答:“我看你家小姐的房间放着不少颜料和文房四宝,你也说了她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绘画,我看她的桌子上面的作品有的虽然笔力尚且欠佳不能算作很好的水平,但是一笔一划当中自带锋芒,想来也是有人暗中指点过的,所以想要知道教她的人是谁?”
“我,”乳母缓慢说道,“我并不会绘画,想来小姐是在外面学的,我也似乎曾经听她提过,说是有位姓苏的私塾先生与她相谈甚欢,说她在绘画方面天资聪颖,所以破例收了她做徒弟。”
“私塾先生?”胡乾问道,本来还想提问却让郝敏抢先,“哪家的私塾先生?”
乳母想了一下回答:“鄙人才疏学浅,不曾留心私塾这样用来供给寒门学子读书的地方,只是听说是在城郊的夕照中周围。”
“既然先生姓苏,我倒有了些许眉目。”郝敏说道,李絮插话说道:“你说的是吏部侍郎家里的长兄叫做不惑的那位风流才子?”
“对。”
眼见郝敏承认,李絮心下了然,唯独胡乾一头雾水问道:“他是谁啊?”
郝敏说道:“胡先生涉世未深自然毫不知情,当今的吏部侍郎姓苏,名为不疑,刚才到了而立之年就已在朝廷身居要职,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而他也是宋朝苏轼的子孙后代,家里的族人多半也是学而优则仕,只有他的哥哥与众不同。”
“如何与众不同?”
胡乾追问说道,有些求知若渴的意味,李絮抢着回答:“若说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吏部侍郎苏不疑比起他的哥哥苏不惑可以说是望尘莫及高不可攀难以逾越,可是偏生后者因为自幼出了娘胎开始体弱多病,平日里走动都像弱柳扶风,根本难当大任,所以家里的人,上至亲戚,下到奴婢,对其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直到三年以前的那场诗会。”
“诗会?”
胡乾再度不解,李絮接着回忆和陈述说道:“那是如今论起声名显赫书香门第的四大家族之首的秦氏长辈举行的一场春日宴席,原本只为赏花踏青,谁知中途有人建议饮酒作诗,在座的大多都是京都城内有头有脸的同时最为喜欢研究诗词歌赋附庸风雅的饱学之士,都说文人相轻,他们自然谁也不肯轻易信服对方,正在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偏生有人要对在场的苏不疑发难,说是东汉时分的曹操一家共同育有两个儿子,长子曹丕文武双全政治能力卓越,次子曹植七步成诗天资聪颖,怎么轮到他们苏氏就是一个乃是病病歪歪的美人灯,只要一吹就会熄灭,一个乃是死气沉沉的闷葫芦,半天听不出来一个响动,再怎么说祖上也是东坡居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这话刚一说完,”李絮兴致勃勃说道,“那头池塘正中隔了帘子的水榭隐约看见有人缓慢站了起来,他的右手搭着身边小厮的臂膀,像是仅凭自己还不足以单独伫立风中,接着听他咳嗽两声,开始迈开长腿走了出来,每走一步他就吟诵一句诗词,等到众人回过神来看清他的潘安之貌以后,他的诗词也已接近尾声,正好就是七步的距离。”
“曹植能够做到的事情,苏不惑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