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虽然面前的女子说话口无遮拦,然而李絮不以为意,坦然说道:“姑娘有这顾虑无可厚非,那么我也不便强人所难,只是错过这个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尔等不知要在这个与我花入楼相比暗无天日的教坊熬到何年何月才能换取人老珠黄毫无价值以后各得其所的结局。”
“切,”那人轻蔑反驳说道,“说得好像你们勾栏瓦舍的妓子变得鹤发鸡皮以后不会被人抛弃遗忘似的。”
“嗯,”李絮耐人寻味勾了嘴角笑道,“你的见解不错,我们秦楼楚馆的客户最为常见的就是喜新厌旧并且群蚁附膻,可是谁让她们摊上了我这么一个出手阔绰善解人意的东家,她们在我手下蝇营狗苟半生,到了年迈的时候我也自然不会亏待她们,即便无法赋予她们永葆青春返老还童的广大神通,却也会在她们感到疲倦意欲退出风月场上的尔虞我诈和明争暗斗的时候给予最后的帮助和体面收场。”
“比如说呢?”那人继续嗤之以鼻说道,“你还能把她们的身契和贱籍归还更改不成?”
李絮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然后志得意满回答说道:“当然可以,尔等只当我们花入楼是像传统的勾栏瓦舍那样一味利用女子的美貌和才华供给那些放荡不羁的公子哥们随意消遣的污秽之地,却不知道冥冥之中我也给了这些命途多舛怀才不遇的女子一个能够接触王孙贵胄的机会。至于最后能否扶摇直上被其心中志得意满的对象看上,或是为其一掷千金让她脱离苦海的鸿商富贾,或是情深义重海誓山盟以后凭借自己的本事发家致富再来施以援手不忘初心的高官显爵,他们那个不比你们整日面对自诩风流快活的闲散客户值得接触和付出?”
“呵,”李絮继续笑道,“而且只要被我知道有意离开花入楼各奔前程的女子,只要她们能够满足当初迫不得已留在花入楼的时候承诺的能为贫僧带来的好处和代价,我也没有强留的道理。对于你们,也是一样。”
这话说完,人群当中又响起了交头接耳的响动,不少优伶一副感到振奋人心打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就听方才还在嫌弃新任东家出身不好恐怕心怀鬼胎的女子环顾一眼周围叽叽喳喳的其他莺莺燕燕,终是壮着胆子举手示意,“既然法师这样快人快语,又为我们这种注定一生身不由己孤苦伶仃的浮萍考虑,我也不便再有其他异议,我愿出演阁下的话本!”
“哟,”这下在她旁边的另外一个女子见状不由争风吃醋阴阳怪气说道:“方才还对东家恶语相向不屑一顾,见者有利可图就改变了嘴脸,真是厚颜无耻。”
“你!”
那位姑娘当即恼羞成怒意欲反驳,却被感受到了李絮递了一个眼神过去然后心领神会的柴珊出言打断解围说道:“行了,你们孰是孰非我跟东家心中都有定数,到底最后他选出来的人也不是你,而是晴好。”
闻言,另外一名女子兀自撇了嘴角悻然不再开口,又听李絮投以欣赏的目光说道:“原来你叫晴好,不错。苏轼的诗词有云:‘水波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用以形容杭州西湖的绝世美景,想来姑娘与众不同,应该也能做到‘浓妆淡抹总相宜’才是。”
“多谢东家赞赏,”晴好听见李絮这般夸耀自己,当即喜不自胜,兀自对着刚才那个嫉妒自己的女子翻了一个白眼表示得意,“奴家必定不负众望,争取为着您的话本建功立业艳压群芳。”
“你这……就选好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胡乾用以诧异的眼神盯着李絮,实在想不明白他把自己叫来的目的究竟为何,说是让他帮着掌眼可是最后却没让自己说半句话,他总感觉自己是被涮了。
“不然?”
不料李絮眼见他这一脸疑惑和震惊的样子挑眉反问,随即又再插科打诨说道:“好啦……不逗你了,我叫你来自然有我的道理。方才你也已经知道,我这话本的主角乃是当朝大长公主李曦,想来若要把笔下的角色写得生动活泼一些,自然对于原型越发了解越好,所以我才找你。”
“我?”
胡乾闻言愈发不解,反手指了一下自己问道:“我能有何用途,我又并非什么和她沾边的皇亲国戚,就连京都城内都是最近才来,实在帮不了你,告辞,告辞……”
说着,胡乾就要朝着教坊门口大步流星离去,不料却被李絮拦住,哄着说道:“哎,且慢,谁敢说你没用?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朝大长公主李曦虽然乃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可是同时她也是个道士。”
“什么?”
不止胡乾,就连柴珊乃至其他教坊的女子尽皆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就听李絮把个中因由娓娓道来:“按说这也并非一件多么讳莫如深的密辛,只是当初穷武陛下在世的时候,大肆扩张版图,引来某些小国的依附,一向注重面子的他对于这种阿谀奉承和投其所好自然喜不自胜,在一次酒宴之上竟然随意答应对方提出的和亲政策,要把永乐大长公主嫁了出去……”
“所以,”胡乾插嘴说道,“永乐大长公主至今还在京都城内,是因为当年的穷武陛下出尔反尔了吗?”
“呵,”李絮笑道,“事后的他后悔不已,可是他能怎么办呢?有道是君无戏言,但是当初永乐大长公主年幼,本来纯良皇后意欲凭借岁数作为托词婉拒对方的求娶,奈何他们不到黄河心不死,竟然说出可以等她长大,即便他们的现任君主无法将其娶到,他们的太子也能继续等待,总有大长公主兑现承诺的那天。”
“他们竟然这般厚颜无耻?”
柴珊许是想到自己的女儿误入歧途,这时听闻这段陈年往事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随即自觉失言握着帕子的手捂了一下嘴唇。
“谁说不是呢?”
李絮笑道,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鸷和怨毒,“于是当时的穷武陛下进退两难,就在迫不得已要把女儿交出换回颜面的时候,永乐大长公主突然提出自己想要出家去做道士,一来可以修身养性自强不息,二来也是为着她的父王母后乃至天下百姓祈福,所以宁愿终身不嫁。”
“好生聪慧的女子!”
胡乾不由自主夸赞说道,接着就听李絮意味深长说道:“你也觉得太聪明了,是吗?”
“所以,”前者继续说道,“因为对方发下的这个宏愿,永乐大长公主至今未婚?”
“然也。”
李絮颔首说道,接着又对周围的女子郑重其事说道:“所以我说,想要如同这位先生一样拥有出尘绝艳的气质和高风亮节的性情的人前来演绎永乐大长公主。”
“也就是说,”李絮对着晴好说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培训老师,你的一言一行乃至一颦一笑都要照着他来。”
“……”
胡乾有些无语,接着抗议说道:“和尚,你疯了吧?我可属于正儿八经的男子,虽说长得不如外头那些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魁梧,可是平时行走坐卧也算得是气冲霄汉玉柱擎天的惨绿少年,怎么能让一个女子肆意模仿?”
“哦?”李絮挑眉问道,“你的气冲霄汉具体体现在哪?不会是你背着郝敏姑娘独自在房中气运丹田修炼的时候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
胡乾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接着就是被窥探隐私的恼羞成怒,却听李絮挑衅一遍地说道:“我对自己在乎的人向来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你不知道吗?”
“……”
胡乾闻言更加恼怒,只觉眼前的和尚简直就是厚颜无耻,奈何自己打他不过,就连唇枪舌战方面也总是以失败告终,当即仿佛被人扼住喉咙一般欲言又止。
就听后者又再火上添油说道:“不知你的玉柱擎天又体现在哪里呢?不会是你的……”
李絮后面半句故意放缓语气,同时本就带着邪魅的丹凤眸子上下打量胡乾一番,继而特别停在他的腰腹之下的位置,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然而胡乾看着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不由自主悄然红了耳根,就连脸上也是局促和难堪的神色,恼羞成怒骂道:“秃驴,着实的厚颜无耻欺人太甚,若非今日还有诸多异性和平民在场,我非发动饮冰与你一决雌雄!”
“哈,”不料李絮听了这番挑衅不以为意继续调戏胡乾说道:“你我之间,还分什么雌雄和对错?你是男子,我也是啊,为何男欢女爱传宗接代可以成为从古至今遗留下来的优良传统,同性之间反倒成了离经叛道丧德败行的荒诞行径,就凭只有男子拥有阳|具和女子拥有阴|道,我看把这肌肤之亲的肮脏龌龊的事情当做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人才是万恶之源。”
“不过,”他思考了片刻上前依附胡乾耳边来了一句,“虽然我和你输赢不论雌雄不分,基本的主动与被动还是有待商榷。”
“什么意思?”
胡乾警惕小声问道,就听李絮说道:“他日若是贫僧有幸与你这小道同床共枕抵足而眠缠绵悱恻的时候,我也要做上面那个,你可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