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年级的魔咒课都是一周两次，而斯莱特林学院第一学年的魔咒课被安排在了周一和周三上午。

这两节课程的时间间隔恰到好处，所以，奎因兰教授往往无须特意通知提交本次课堂作业的时间和地点。

在这位实战经验丰富的教授讲解关于悬浮咒的理论知识以前，她先是分发了学生们在上节课提交上来以修复咒为主题的作业。

柔软坚韧的羊皮纸在魔力的作用下按照姓名准确地落在作业主人的桌面。

其中，属于汤姆·里德尔和伊丽莎白·艾佛利的长卷则是缓慢地、不分先后地飘到了两人面前。

当他们各自捏住作业的一角，掀过来查看时，身后传来冷冰冰的嘲笑声。

“鲁埃德，你怎么会把Scourgify和Spongify搞混？它们甚至分属不同的咒语体系。而且，你写的咒语功效里参杂了相当多的其他咒语的作用。”妮芙丽亚那俏丽可爱的脸庞因为这声放纵的嘲弄而牵动着。

她眯起细长的眼睛，毫不在意地将那份惹人脸红的作业塞回它的主人怀中，继续不客气地讽刺耷拉着脑袋的鲁埃德，“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的舍友，我看汤姆的作业倒是得到了不错的评价。”

“丽亚，安静一点，教授看向这边了。”正在旁边翻弄课本的马尔福终于开口了，他轻声提醒妮芙丽亚不要在课堂上张扬地表现自己的任性。

妮芙丽亚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却也放过了几乎想要躲进长桌底下的鲁埃德，转而拍了拍坐在前排的菲亚娜，同她小声交流着什么了。

始终漫不经心地望着对面窗外风景的泰瑞没忍住轻笑了一下，他立刻以手作拳，遮挡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还真是一对沉得住气的小蛇。”他想，湛蓝的眼睛微微闪烁着，隐去了一闪而过的探究和好奇。

这句话自然不是在说马尔福和格林格拉斯，泰瑞一向对长辈自以为是的安排不以为意，哪怕他们这群人几乎明示地以马尔福为首是瞻，他还是尽可能地想要在这个模仿长辈组成的团体中保留一小部分的自由。

况且，当马尔福向他们介绍那两位与众不同的新生时，他明白，他的目光——比所有人都更早地——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还有什么比无聊的社交更能引起泰瑞·塞耶的兴趣呢？

“观察。”泰瑞自行给出了回答。

他喜欢观察人，尤其是那些戴面具的长辈。

可是，谁能想到，霍格沃兹的新生里居然也有戴面具的同龄人呢。

里德尔和艾佛利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们那条小船末尾的沉默的男孩。

这男孩便是在分队上船时落单的泰瑞·塞耶。

他原本在与漆黑深邃的黑湖对视，却被紧挨着他的那个女孩的颤抖打断了难得的放松时刻。

在下船前，他看到金发女孩脸上转瞬即逝的清醒与痛苦，这与稚嫩脸庞不符的情绪挑起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渴望见到异类的心。

于是，他的视线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转移到她和她的同伴身上了。

“蛇佬腔？一个普通的孤儿居然会拥有高贵罕见的天赋吗？甚至能够在入学以前结交到一位明显属于魔法世界的小巫师。”他朝里德尔和伊丽莎白落座的方向投去沉沉的一眼，回忆着在这段时间里留意到的二人的学校表现。

天赋出众的学生不常见但也从不缺乏——纯粹的优秀实在算不什么强有力的砝码。

他又想起这段时间里鲁埃德难以言喻的表情和马尔福犹豫思索的眼神。

斯莱特林后人的身份却可以是无数巫师趋之若鹜的追求——当两者结合在一起时，没有哪个口口声声以恢复纯血荣誉为己任的家族能够拒绝这份致命的诱惑，特别是在当下的时代——巫师与麻瓜的战争一触即发的时代，即使站在面前的还是尚未成长起来的那必将引领巫师的伟大意志的可能的继承人。

泰瑞还不信任这空穴来风的消息，即使鲁埃德自言他见识过里德尔那独特的本领。

“驯兽师在驯服猛兽以前，首先需要展示自己的力量，然后是皮鞭，最后是食物。”泰瑞的心里忽然出现他曾经参观过的巫师马戏团的讲解内容。

他有些明白里德尔和艾佛利的行为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没落的巫师家族后人和流落麻瓜世界的小巫师没什么分别，反正都是没有资源、没有力量的存在。

如果非要讲出一个差别，那就是巫师家庭的孩子好歹有少到可怜的机会接触到他们——所以，天赋和努力是她和他的力量，而蛇佬腔则是他进入这个华丽又腐烂、高贵且低俗的世界的唯一机会。

坐在前排的伊丽莎白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蕴含着浓重评议意味的凝视，这玩味的视线如同一道鞭子，抽打上她的脊背，令她坐得更加笔直，也让她备感不适。

但她没有回头，而是飞速地扫了不动声色的里德尔一眼，她想他肯定也感受到了那不加掩饰的、无礼的注视——他光滑的前额起了几道轻微的皱纹。

就在她即将忍耐不住之时，教室里响起奎因兰教授响亮轻快的声音，引得所有学生的注意力全部汇集向那张从容微笑的面容。

伊丽莎白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喜欢赞誉，却厌恶评价衡量的目光，那些冷冰冰的眼神会营造出一种错觉——她仿佛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如果没有价值，就只能被抛弃。

“可是，汤姆——汤姆·里德尔，他是那么地擅长处理慢慢增多的凝视与打量，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是蔑视旁人的目光。”她一边想，一边将奎因兰教授讲解的内容记到了书本上。

当教授允许他们对准每人一个的白羽毛自由练习时，她看着旁边流畅自如地施展咒语的里德尔，他们第二次见面的场景骤然涌现眼前。

“不，汤姆也在用价值衡量彼此的关系，他只是平等地蔑视所有会被他的外表蒙骗的人。”她这才隐约地意识到，当十岁的伊丽莎白与十岁的汤姆·里德尔在圣诞夜的花园雪地相遇时，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的抛弃与被抛弃了。

下课铃响起，大家和往常一样，把课本塞进书包，再把书包甩在肩头，教室里一阵忙乱。

妮芙丽亚拉起菲亚娜的手腕，匆匆忙忙地跑出了教室。

鲁埃德调高嗓门，在一片噪声中喊道，“汤姆——伊丽莎白，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图书馆吗？”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正要下楼离开的里德尔和伊丽莎白身前，那对黑亮的大眼睛四处乱瞟着。

里德尔和伊丽莎白怀疑地对视了一下。

“啊，我是想问问你们上周变形课上邓布利多教授布置那道关于甘普变形法则本质的作业。要知道，明天下午就要交上去了，但是我还不确定自己写的作业怎么样呢。”鲁埃德坦白地说，又不好意思地撇过脸。在他身后，路过许多说说笑笑的学生。

“原来是这样。”伊丽莎白恍然大悟地说，可她很快就抱歉地笑了笑，以一种遗憾的口吻解释，“虽然我们很乐意帮忙，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冷冷的问候声打断了。

一道瘦高的身影横插进几人之中。

“各位，我和泰瑞正打算去借本书，你们要一起吗？”来人正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他冰冷的灰眼睛觑了一眼退至身后的鲁埃德，苍白的尖脸上浮现一丝客气的微笑。

与马尔福错开半个身位的泰瑞则是走在他的后面。当马尔福站定在伊丽莎白和里德尔面前时，泰瑞懒洋洋地靠向了一旁的石壁，他朝他们两人点了下头，算是礼貌的问好。

伊丽莎白的视线在这三人的身上逡巡，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们正要去。”里德尔适时地开口，那张安静的面孔上露出微微笑容，接着他扭头看了伊丽莎白一眼，轻声提醒她，“莉兹，你不是要还掉上次借的书吗？”他的目光短暂地落向被伊丽莎白抱在怀里的那本明显比教材厚重许多的书籍。

“没必要拒绝一场注定的同行，他们也不会影响原定的安排。”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

“那就太好了，要是图书馆人不多的话，我们也许可以留在那里一起自习。”马尔福挑挑眉，语气没之前冷地补充道。他和泰瑞先一步转身下楼了。

里德尔和伊丽莎白和他们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落在最后的鲁埃德毫不在意地挤到了里德尔的身边，他不停嘀咕着，为难的眼神时不时还望向离他更远的伊丽莎白，“汤姆，我能看看你的魔药学笔记吗？斯拉格霍恩教授每次都要叫人回答上节课专门留下的问题......你们知道......”

一行人走下楼梯、进入二楼，迎面撞见正把睡觉学生赶出图书馆的卡利塔夫人。

她用魔杖指挥着一把鸡毛掸子，厉声警告那几道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用秃鹫似的目光紧盯着身处图书馆的所有学生，试图告诫他们——要是不能遵守规则，那么最好立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