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9月1日,一个穿着二手袍子的安静男孩同所有新学年的新生一起进入梦寐以求的霍格沃兹魔法学校。
他一心出人头地,如饥似渴地获取知识,将整个人扑在魔法学习上。他拥有天生的蛇佬腔,这是他独一无二的本领,也是他生来就优于常人的象征。在血统歧视成风的斯莱特林学院,纯血试探又拉拢的态度证明了斯莱特林对他们的影响。也许是出于对教授的警惕,他没有选择在学校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本领。
他认可了伊丽莎白的独特性,但这不代表他认为她是相当重要的。
“你是特别的,所以我愿意和你分享蛇语,这是奖励,也是控制,而且是我教导你,传授你,能与你对话的只有我。”他想,并付出了自己课余的时间整理对比两种语言的日常用语和语法习惯。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开始在她的身上投注额外的目光。
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练习咒语,他们了解彼此的行踪,交流对部分问题的看法,尽管他有时不认可她的观点,但是他承认他从她的身上收获到了一些新的东西。可是,他把这看作交换,更准确地来讲,他认为这是分享的一部分。
“向我分享你,就是向我交出自己,”他如此想,也如此要求她,“这是对等的交换,是公平的交易。”因此,他容忍着她对寻常朋友相处模式的热衷效仿与实验,甚至,在某天清晨起床以后,当他在礼堂看到同菲亚娜说笑的伊丽莎白时,他的心感到了另一种形式的满足——像那天的雪花——他突然回忆起那片被自己捏碎、融化在掌心的雪花,这怪异的不适令他几乎止步在门前,然而熟悉的问好声响起时,他已经惯性地回应她了。
他们之间存在差异,而他在很早以前便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这不妨碍他认为他们具有共同的目标。更何况,入学以来,伊丽莎白表现出的状态也是如此:她会为了提升魔法能力而奋斗,会去接触那些陌生的同学,会想办法应对纯血的傲慢,并且与那些女孩建立友好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来到艾佛利家宅,亲眼见到她过去的生活环境以后,他选择说出他曾经思考过的另一种可能。
是的,不是心血来潮地胡思乱想,而是思考。
他察觉出了自己身上细微的变化,以及伊丽莎白对他的影响,而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则在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个特别的人似乎在模糊一些他固守的边界。
当马尔福邀请他在圣诞节假期小住马尔福庄园,而他拒绝时,他便清晰地感受到这种不同了——这和要求伊丽莎白接近里希特不同(她是他的手段,即便没有她,他也会去做,只是方式不同),此刻的他们都是主体——他在为了另一个主体妥协一些东西,假如此刻他独身一人,他的计划是全然不同的。
所以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甚至他们刚刚还坐在一起,当他望着将图书放回书架的伊丽莎白的背影时,这个念头就产生了。
他开始假设,推测在她消失的世界里,他会做出何种选择,走上何种道路,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无法再想下去了,因为沐浴着阳光的伊丽莎白正一脸微笑地朝他走来——他并不认为在另一种可能中,他们会做出比现在更好的选择。于是,他停止了无用的假设。
汤姆·里德尔从不回望过去,也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他相信自己,相信从前、现在以及未来的判断。
因此,万分难得的,他站在艾佛利家宅的门口,看着她紧张到可爱的面容,罕见地解释了自己的心情。
之后的日子就相当平淡了,时间仿佛按下加速键,里德尔与艾佛利夫妇的关系突飞猛进;罗莎开始教导这个好学懂事的男孩一些高难度的魔咒技巧,安德烈在瞥到棋局僵持的伊丽莎白和里德尔后,叫嚷着要加入伊丽莎白的阵营。
他们仿佛生来就是一家人,罗莎和安德烈直言不讳地对里德尔的友善与谦逊表示赞赏,甚至就连小精灵都不再悄悄躲开这个直觉令他警惕的男孩——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为那只死亡的白兔留下的眼泪。
在放松悠闲的晚饭后闲聊时间,伊丽莎白甚至会赖在罗莎的怀里甜蜜地抱怨姨妈在旁人身上投注了太多关注以至于忘记了谁才是她最亲爱的的侄女。艾佛利家宅被一阵阵有传染性的欢笑声萦绕着,宽敞而火光旺盛的壁炉前是此刻热闹的中心,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歇脚的乌鸦在光秃秃的榉树枝干上嘎嘎呀呀地鸣叫。
坐在两人中间的伊丽莎白和里德尔津津有味地谈论起共同的校园经历,又央求罗莎和安德烈多多分享过去的故事。随着公园对角方向的教堂传来午夜报时的钟声,一天结束,众人回到各自的房间,罗莎和安德烈上了三楼休息,伊丽莎白和里德尔则在二楼道了晚安。
就是在这样一个闲适安宁的夜晚,那道曾在无数时刻困扰伊丽莎白的尖利的声音久违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它选择现身于她的梦境。
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劲的伊丽莎白在梦中追逐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一个个形象和回忆,她闯入一场场充满欢乐的色彩、音乐和歌声的美妙舞会,追寻一道偶然撞进视线的身穿白色长裙的熟悉背影。
不知穿越过多少推杯换盏的幻象,伊丽莎白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走近一处弥漫着大海咸湿气息的空间,不同寻常的景象促使她骤然回头,在短暂地怔愣之后,她才缓慢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白茫茫的雾气包围。
这里是虚无的、洁净的、空荡的,除了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和周围愈加浓重的雾气,她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
伊丽莎白试探性地想要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可没等她迈开脚,身后就传来几声模糊的亲切的呼唤,她下意识回头,却感受到仿佛有人在她耳畔低语般的气流波动,接着印象中十分尖利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它意外地变得柔和,她甚至能从中听出一丝平静:
“......未来......寻找......不能相信......”
“......痛苦......我们......”
“这是谁的声音?”脱离了从前极具诱导性的心理环境,伊丽莎白渐渐察觉出异常,她开始疑惑,但很快,她又发现自己会不由自主地被这道声音吸引。
“这到底是什么?头好痛......”她迟缓地用双手抱住已经感到刺痛的脑袋,一个古怪的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它根本不是我的潜意识,而是什么活的东西。
她从梦中猛然惊醒。
天还没有亮,彷佛经历了一场异常深刻又清晰的噩梦,伊丽莎白喘着气,躺倒回淡紫色的柔软的大床。被施展了魔法的天花板还闪烁着点点星光,尚未完全恢复清醒的伊丽莎白眼望着昏暗的帷帐——偶尔还愣愣地朝帷帐四面垂落的流苏望上一眼——开始回忆残存的记忆。
等到鹅黄色的窗帘边上透出几道灰蒙蒙的亮光,黎明到来之时,她毫不怀疑地确定:“它不是我的思想。”
在厨房传出咔嚓咔嚓的切菜声以前,里德尔起床了。他没有走出客房,而是坐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借着圆木桌上的台灯翻看自己从艾佛利的书房里借出来的书籍。伊丽莎白就住在他的隔壁,可这里不比孤儿院,房间与房间之间的墙壁要厚上许多,而且没有任何偷工减料带来的缝隙,他不可能听见她的动静。
按照魔法部的法律,未成年巫师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霍格沃兹在他们离校以前发给他们的有关严令禁止事项的通知书现在还待在他的书包夹层里。不过,这些事项似乎都在艾佛利家宅失了效。按照罗莎的透露,她在同安德烈结婚以后就为这栋房子布置了屏蔽魔法,尽管它的本意是避免无关紧要之人的打扰,但是,现在,这古老的咒语允许伊丽莎白和里德尔有限度地躲过了魔法部的踪丝监视,他们可以任意地(同时存在不允许在室内施展的咒语)在房子内部使用自己的魔杖和魔法,再加上罗莎和安德烈早些年从世界各地搜寻来的各种偏僻、少见的魔法书籍(它们都被妥善地保管在二楼的书房里),里德尔开始认为在艾佛利家宅的生活是充满乐趣的。
然而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件令他感到奇怪的事情就是伊丽莎白口中的记载着血液仪式的古籍消失了。他和伊丽莎白趁着在书房写作业的时间将里面的书翻了个遍,却连古籍的一点影子都没有找到。他们面面相觑,怀疑是自己看漏了哪本书,正打算重新开始时,小精灵已经在罗莎的吩咐下一边用托盘端着两片面包和两杯奶油红茶,一边尖声细语地欢叫着,稳稳当当地踏上了二楼的楼梯,在希尔弗敲响书房的房门以前,他们将书架恢复原状,接着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堆放课本的写字台旁,继续自己翻找资料的动作了。
现在还算不上清晨,太阳依旧躲在地平线以下。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里德尔轻轻地翻过一页书,正要阅读新的内容时,从书包里钻出来的多丽丝缠住了他的手指。
“你不担心吗,今晚,他们的反应,我妈妈的妈妈的妈妈曾经遇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他最后消失了。”多丽丝嘶嘶着声音说。它的这些话对于里德尔来说并不新鲜,打从遇见它开始,他就习惯了多丽丝各种各样的暗示。
“我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我了。”里德尔轻声回应,他的口气很温和,既不会让人感觉他有多么认真,却也不会令人感到被冒犯——这一点,对小蛇也适用。
被忽视的多丽丝将他的手指缠绕得更紧了,它沉默片刻以后,想到一个新的话题,便接着说:“她在意关系,汤姆,你们不一样。”
里德尔把书摊放在大腿上,又翻过了一页以后,平心静气地说:“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多丽丝。”他照旧轻轻叫它的名字。
“你不想知道她平时的想法吗?你没时间喂我的时候,她会和我说话。”多丽丝不在意地摇了摇尾巴,它松开了他的手指,顺着衣服来到皮沙发,然后抬起细长的身子,用一种混合着严肃与戏谑的语气嘶嘶说。
里德尔没有生气,相反他露出微微笑容,冷静地提醒小蛇黑漆漆的岩洞和两道绝望的哭喊声。
“多丽丝,你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在何种情景下找到我的。”他说。
“汤姆,我不是你的宠物。”多丽丝嘶嘶的声音变尖了,它从不惧怕里德尔,即使它知道这个年龄尚小的男孩拥有轻松置自己于死地的能力。
“我来到你的身边,是因为你的能力,我的祖先遗传给它的后代以记忆,要求我们为能说蛇语的人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可是,你却将独一无二的天赋分享给了一个完全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多丽丝说,又将颈部微微抬起,接着道出了这段对话的真实目的,“在夜晚到来以前,你有机会挽回被污染的——”
“多么无礼。”里德尔轻声说。
他没再允许小蛇继续发表那冒失无用的言论,转而捏住它的七寸,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却透露出一丝阴森森的寒气,他轻蔑地说,“你的心脏不在这里,可是,如果掐断你的脊椎,这世界上只会多出半截蠕动的虫子。尽管,亲爱的多丽丝,我不愿意这么对待你。”
多丽丝没办法再说话,可它依旧试图遵循祖先的遗命指引这位仅存的斯莱特林后人以正确道路,这是它无法抗拒的命令,也是它主动找到里德尔的原因。
里德尔发出一声冷酷的、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笑,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多丽丝疯狂摇摆的尾巴,稍微放松了对它的钳制,他低头看着这条曾经给他留下忠诚、礼貌印象的小蛇,再次笑了起来,然后他用最开始对话时的轻轻的语气嘶声说:“多丽丝,我不在乎谁是你的祖先,你那些稀少到可怜的传承记忆于我而言也全无用处,我承认过去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我不会饶恕任何试图挑战我的意志的生灵。”
“好了,多丽丝,”里德尔把手指从多丽丝的颈部上拿开,继续轻声说,“你陪伴我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我不会忘记。你说你要还祖先的债,我亦允许了你的跟随......而我许诺你偿清过往的关键,就在今夜的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