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圣诞节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伦敦迎来了1938年的第一场雪。

暴风雪从北方来，呼啸着，在山林和城堡之间冲击。房顶、树冠、人，凡是暴露在阴沉沉的天空之下的事物全部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直到下午三点钟，天地才算平静了片刻。可是，当城堡亮起火光时，暴风雪再次来袭了，原本还欢笑着在庭院之中打雪仗的学生们全都在狂风的催促下匆匆忙忙躲进了礼堂，一边抖落湿乎乎的雪花一边随意交谈着即将到来的晚餐。

斯莱特林一年级的草药课勉强赶在钟声敲响以前结束了。

期待了一天的伊丽莎白终于有机会触碰心心念念的雪花，教授的声音甫一落下，她就背起书包，跑出了人员嘈杂的温室。

风雪向她迎面扑来，雪片争夺着想要钻进她的衣领、袖口，不停歇地，很快盖满了她的头发和衣袍。

可她不觉得寒冷，反而很有趣地捧起一把雪，向前跑得更加快乐了。

“汤姆，汤姆，快来，是雪啊。”她舒畅地笑了起来，又回头瞧瞧站在原地的里德尔——他就等在温室的门口，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她想要和他分享她的快乐，就散了手心的雪，跑回去，牵起他的手掌，想带他去往更加遥远的地方。

“只是雪而已。”里德尔说，又止住了伊丽莎白的动作，将她留在走廊上，“莉兹，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雪。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你的兴趣究竟在哪里？”他询问着，声音却一点也不疑惑，反倒是寻常的语气，也不像此刻的空气那么凛冽。

屋檐的积雪被风吹落，他抬起手，接住了那片从檐角飘落的雪花。

“汤姆，每年的雪花都是不一样的。”伊丽莎白不赞同地摇晃他们交握的手，又拽着他向前迈了一步，而这次，里德尔顺从了。

“你看，”她指着那片在里德尔手心慢慢变得透明的雪花，甜蜜地微笑着，“你再也不会遇见第二片它了。”

“这太脆弱了。”里德尔干脆地说。

在伊丽莎白的注视下，他不急不缓地握拳，将它彻底融化。温暖的掌心感受到一瞬间的凉意，却也很快消散了。

“即便如此，它们照旧会不停歇地来到这里。”

“软弱的本质无法被改变，声势浩大只是一时的虚妄。”

伊丽莎白低下了头，摩挲着他的另一只手，陷入了沉默。

没过一会，雪势变得更加凶猛。偶尔有穿行庭院的学生把门厅前的第一块地板踩得咯咯响。

当里德尔准备抬脚离开时，伊丽莎白却稍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腕，她说：“当我看见它们的死亡时，我想到的是每时每刻消逝在我们身边的记忆和时间。它像是一个刻度，每年如约的大雪会见证谁能够在我们的身边。”

里德尔皱起了眉毛，他微微侧过脸，垂眼打量着伊丽莎白被风雪冰到发红的脸庞，轻轻地问道：“是吗？”他没有甩开她的手，相反顺势将伊丽莎白冰凉的手掌握在手中，如同默契的搭档般配合地表现自己的好奇，“那么，明年会是谁在你的身边呢？”

伊丽莎白露出狡黠的微笑，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反正不是现在的你。”

“莉兹！”他脸上礼貌沉静的面具被她的无礼破开了一道缝隙，生动的里德尔如愿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伊丽莎白却像感受不到自己被挤压到发疼的手掌一般，淡定地凑到已经半眯起眼睛的里德尔的耳边轻声说：“会是十二岁的汤姆·里德尔。”

“哈哈——汤姆，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她迅速弯腰，灵巧地躲过里德尔恼羞成怒的报复。

在一阵欢乐的打闹声中，两道偶尔重合的身影消失在愈加猛烈的风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