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问带着虚白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见四下没什么人才停下来。
虚白问道:“陈施主当真知道凶手是谁?”
“当然……”
“不知道。”
陈问不打算对着虚白隐瞒什么,这两天两人同吃同住,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方都一清二楚,他想瞒也瞒不过去。
虚白一点都不意外,“那三天后找不到凶手该如何是好?”
陈问耸耸肩:“那怎么能怎么办,大不了把这烂命赔给他就是了。”
“陈施主还是快走吧,”虚白本以为他敢这么说可是有些底气在的,没想到竟是二愣子一个,一脸担忧道:“蘅祾主可是不能当作玩笑来看的。”
陈问摘下一片叶子,道:“不走,我死也不走。”反正他早就死了,肉身说不定还埋在哪个乱葬岗。
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几日,可虚白却也清楚他的性子,见劝不了他,只能温声说:“那陈施主可有需要小僧帮忙的地方?”
陈问对他勾肩搭背,“那是自然,虚白可听过招魂?”
虚白了然:“陈施主是想直接问本人?”
“是了,他的头七还没过,尚未被鬼差抓去地府,招魂正有用,”陈问将手中的叶子剪成小人给他看,“两种招魂,一种是招魂娃娃,另一种是招魂幡。”
虚白接过绿色小人,欲言又止道:“陈施主确定要用这个方法?”
陈问点点小人软趴趴的头,“自然,不过招魂娃娃我只是略有耳闻,是那巫族人使的手段,我呢略懂招魂幡。”
“走,我们现在先去打听那人的房间和生辰。”
陈问轻车熟路来到前院,他本想去后院,可后院又岂是他想进就能进的?
他扫了一圈,发现这里没什么变化,和以前一样的精致。前院大多是学堂修炼打坐的地方,陈问随意地在最后一排坐下,往前一看,还能想起在门外站岗的日子。
再往窗外看,能看到一片澄澈干净的湖,湖上还摆放着一艘船篷。湖往左那儿有一大片石榴树,浓翠茂密绿意盎然,细算之下还有一个月就要结果了。
湖往右就是一群紫薇树呆在一起,现在不是紫薇树开花的季节,远看去只以为是一些普通的树。但其实,陈问最喜欢在紫薇树花开的时候偷懒了。
陈问轻叹一声,人和人的时间比起来,那也真是不一样。
他正沉浸在年少的时光里,突的视野被一个人挡住,光被遮住了大半,陈问只能看到一条云雷纹腰带,还有腰上熟悉的青色双鞭。
“你在这做什么?”一道轻佻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陈问心里一惊,就这么被哪个熟人认出来了?
他抬头看去,五官看上去确实有些眼熟,但他不露声色道:“你是?”
那男子俊美非常,一双潋滟桃花眼,抑若扬兮,美若扬兮,实属世间难得的俊男子,眉眼间还与祁渡有些相似。
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不认识我?”
他这一质问,陈问瞬间通透,不禁在心底暗忖,认识认识,天下人谁不认识祁紫君公子呢,那可是名扬天下、大名鼎鼎、闻名遐迩、名声赫赫、颇负盛名的祁紫君啊。
同时也是被他绑在树上过的祁紫君。
“我可是名扬天下,大名鼎鼎、闻名遐迩、名声赫赫、颇负盛名的祁紫君!”祁紫君脸色极其骄傲地介绍自己。
陈问:“……”五岁的时候这么介绍自己,长大了还这么介绍自己。
虚白颔首示意,“祁公子。”
见到虚白,祁紫君竟然收敛了些,“虚白大师。”
陈问扬眉,看来虚白在各仙家里很有名气和地位啊,他竟然转运了?
祁紫君又看向他,“喂,没脸没皮,你在这做什么呢?”
陈问看了看虚白,又望向四周,经过今早的事情,没什么人有心思来学堂,现在这儿只有他们三个人,他难以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你在说我?”
祁紫君道:“不是你还是谁?你在观仙台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我这么快就出名了。”陈问嘴角微勾。
祁紫君翻了个白眼,“不是你出名,是虚白大师出名,你是出了个糗。”
陈问自顾自地问:“那祁……蘅祾主知不知道我?”
“嗤,”祁紫君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谁啊?”话里间的嘲讽意味十足。
嘿这毛头孩子,性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陈问默默捏紧了拳头,真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祁紫君有些不耐烦,手摸上了腰上的双鞭,细细摩挲着,上面流转着绿光,“你到底来这干嘛?”
“自然是来等你。”陈问卖了个关子,等谁不是等,谁来就等谁。
祁紫君摸鞭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陈问连忙起身拉住他,“你走什么?”
祁紫君面色不霁,双鞭的绿光流转得更快,这暗示着主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放手!”
陈问悻悻地放手,他怕祁紫君一言不合抽鞭子,那鞭子是用世上第一棵柳树的柳枝做成的,抽人还挺疼,他赶紧言简意赅道:“我只是想去找那巫族人生前居住的屋子罢。”
两人你瞪我我看你,绿鞭子愈发滋啦作响。
就在气氛逐渐僵硬时,虚白道了声阿弥陀佛,“祁公子,可否带我们去瞧瞧?”
祁紫君双手松下来,双鞭的绿光也逐渐消散,他礼貌道:“虚白大师,这边请。”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陈问和虚白走在后头,陈问偷偷和虚白咬耳朵,“虚白,你是何来历?为何这里的人对你如此尊敬?”
各仙家是最眼高于顶的了,虽说对佛家之人抱有敬畏之心,可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虚白双手合十道:“不敢当,或许是因为小僧曾经救了一个对蘅祾主很重要的人罢。”
“哦。”陈问没有继续问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谁关他什么事呢,他早就死了。
阴平时住的地方很是清净,屋旁竹声簌簌,庭院里很是整洁,只摆着一张茶桌,上头放着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眼见到了地方,祁紫君一声招呼不打直接离开。
陈问也不管他,自己去屋里找出了一些纸,他花了好一些时间做了一个纸糊的元宝形花篮,上边画着状如编织的花纹,除此之外还在里面放了一条纸做的鲤鱼。
直到最后一步,陈问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知道阴平时的生辰啊。他抱着希望问旁边闭目养神的人,“虚白,你可知阴平时的生辰?”
出乎意料的是,虚白还真的知道。
“好虚白,好虚白。”陈问夸完后,便在篮外贴了两张纸,一张写生辰一张写祭日。
最后再去屋外砍几根竹子回来,削成幡杆,再挑起花篮,招魂幡就大功告成了。
陈问立起招魂幡向虚白展示,“虚白如何?”
虚白点点头,“陈施主手巧。”
“哼哼。”陈问揉了揉眼睛,他制作这招魂幡用了些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屋里没有点灯,只有门边才有一丝微光照进来。
陈问坐到门边,残余的夕阳扑到他身上,显得他的五官更为柔和。而虚白自始至终都静坐在屋里,屋里的黑暗无声无息地笼罩着他。
一直到子时,天边的月亮和星星都被黑云遮住,夜风细细地吹着,像是哪家的婴儿在啼哭,招魂幡在空旷的院子里簌簌颤动。
地上只有一道浅色的影子,这道影子的主人正是陈问。
他正手持招魂幡,左走走,右转转,嘴里不停地念着魂归来兮,时不时说一些吓唬的话,然后再讲一些这房子的好话,好让魂魄害怕得归来。
可他念了半晌,念得口干舌燥,却连一魂一魄也没见着。
奇怪,当真奇怪,陈问眉头轻拧,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亡魂被关了起来,第二就是已经魂飞魄散。
不管是哪一种都相当棘手。
可就在陈问沮丧没多久,西南方突刮了一阵风,一道若隐若现的鬼魂飘来。陈问面上一喜,看来是这鬼魂太笨,找不到回家的路,不是他的问题。
陈问问他:“阴平时,你可知是谁害得你?”
亡魂一脸茫然。
陈问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一脸茫然地飘着,陈问不禁嘀咕,这人是哑巴还是聋子?或者是个傻子?
“阴平时,你可带我去找凶手?”
“阴平时,你可还记得凶手的样貌?”
“阴平时,你平时都在干嘛?”
陈问接连问了几个问题,亡魂都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珠看着他。
气得陈问拿招魂幡戳他,“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那亡魂终于开口:“我不是。”
陈问:“?”那你刚刚怎么不回答我。
“那你知不知道凶手是谁?”他重新抱起希望地问道。
亡魂摇头说不知,“我只记得他是这里的人。”
陈问不气馁,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他的相貌?”
亡魂思索了一会,“挺好看一人。”
“……”这谁能找出来,陈问无语地问:“他的身上可绣有云雷纹?”
亡魂不假思索道:“有,他的左袖有。”
左袖上的云雷纹,那凶手就是祁氏的门客了,陈问顿时得出结论。他正要继续问下去,只听一阵凌乱凄厉的笛声在黑夜中猝然响起。
犹如十八层地狱里恶鬼的尖叫。
糟糕!这是乱魂序,顾名思义就是扰乱亡魂的三魂七魄,使他们发狂堕为厉鬼。陈问赶忙抬眼看去,只见那亡魂瞬间眼珠发红,眼白血丝陡生,头发像尖刺般立起,浑身黑气缭绕。
他的速度很快,陈问刚拔出腰后的春枝,眼前就立马出现一双长黑指甲,这被挠一爪子可不得了,陈问闪身一躲,将春枝抽打他的背。
可亡魂现在已经变成了厉鬼,普通的树枝造成的伤害寥寥无几,亡魂转身想要继续发起攻击,却被陈问用春枝抽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发出一声尖锐地惨叫,更加愤怒地朝陈问奔去。
陈问此时更是苦不堪言,这一叫把别人招来可不好,他撕破下摆的衣服,咬破自己的手指,速度极快地用鲜血画上咒法。
就在他要画完,厉鬼将要抓到他的头发时,一道跃动的绿光划破黑暗,将发狂的亡魂瞬间打散。
是柳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