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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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霈言闭关时，五感封闭，整个人仿佛身置天外一般，这样的闭关，追溯上一次，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那山洞，是周幸一次入山时发现的，山洞所在之处十分隐蔽，里面更是有着无数奇珍。

这些奇珍异草终日不见光，却长得格外茂盛。正是因为着山洞之中，不知所连何处，竟有一处山眼。这山眼与泉眼相似，只是后者涌出的时源源不断的甘甜泉水，而前者，则是于修炼大有裨益的灵气。

江霈言将山壁上熄灭的灯点燃，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腾挪，那闪烁的火光让江霈言的视线凝了一瞬，他盯着面前的烛火，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定，像是本该无风月明的夜里忽然刮起了大风，

举着火折子的手一时忘了手，直到掌心被燎了一下江霈言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如先前闭关时一样，盘腿坐在玉台中央，气沉丹田，周遭灵气翻涌，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只是，闭关时，本该心思放空，整个人如入太虚之境一般。可是这一次，江霈言却始终有些心绪不宁，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好不容易神入太虚，竟是在本该苍茫无物的地方，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人虽只给江霈言留下一个背影，可只一眼，江霈言便心中清楚，那人定是自己，只是，他从未记得，自己竟是有那样一件纯黑色的衣衫，上头绣着金纹，不似寻常修士所穿的衣衫。

江霈言下意识想要抽离思绪，却是已经晚了，他被困在了这片虚幻之境。

虽从前不曾遇上过这样的事情，江霈言倒也并不慌乱。此次闭关，本就是为突破瓶颈而来，这虚幻之境中出现的，或许是江霈言需要破除的杂念。

只不过……

江霈言落在那背影上的视线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魔杂念，此时此刻，见到另一个自己，他心中自然是惊讶。

只是刚刚抬脚想要靠近些，那人前方的迷雾中，忽然有人跑了过来。

待看清那穿雾而来的人，江霈言却是愣了愣，是随泱，穿着明媚艳丽，比起他日日见到的，还要更加娇媚的随泱。

只是，那个自己，似乎并不领随泱的情，只是冷着一张脸，由着少女在自己面前仰着头，叽叽喳喳，半晌不曾给过一句回应。

江霈言有些着急，那是泱泱，即便是幻境中，他也不愿让泱泱受冷落。

随泱，就该被他捧在手心里，当稀世珍宝，传世奇珍一般呵护爱戴，怎么能像现在那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呢？

江霈言抬脚，想要走过去将面前让他心中发慌的幻境驱散，只是刚刚抬脚，剧痛便袭来，那痛来得毫无来由，直冲江霈言的心脏。

眼前的景象也同风吹雾散一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画面，争先恐后地往江霈言脑子里钻过去，像是一柄钝斧硬生生地劈开了江霈言的脑袋，那疼痛让本是站着的人忽然栽倒，单膝跪在地上。

汗珠几乎是往下滴落，如同一场瓢泼大雨。

江霈言的脸色苍白，就连唇色都一寸一寸地褪去，他单手撑在地上，想要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可是，尝试了好几次，都是徒劳。

江霈言大口喘着气，他睁大了眼睛，调动身上灵气护住心脉，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能在这虚无之境走火入魔。江霈言咬牙盯着那穿心的疼痛盘腿坐好，正要调动灵气护住心脉时，那走马灯一般往脑子里猛钻的图样，越发多了起来，一幕一幕，好似在看什么皮影戏。

只是，那一幕一幕，如同开锋的利刃，朝着江霈言的心口一刻不停。

掌心当中，连心纹一跳一跳的疼，江霈言眼前，尽是红色，方才还是空茫茫的四周，此时此刻，血色茫茫，江霈言几乎感受不到自己了，他看着眼前的景象，似有什么，要从他身体中钻出来一般。

他遏制住身体上产生的变化，逼迫自己凝神静气，不再去看周遭那骇人的血红，直到——

余光扫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江霈言头疼欲裂，他再压不住体内气血的翻涌，幻境在一瞬间破碎。在幻境破碎的瞬间，江霈言看清了方才躺在那里的人，正是最先出现在幻象之中的随泱。

穿红衣，明媚如阳的随泱躺在那里，破碎又了无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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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幸众人是在山脚遇见赵蕴一行人的。

赵蕴也吓得脸色苍白，思绪混乱，见到跟在周幸身边的嘉宁侯时，也顾不上仪态，跌跌撞撞地扑进嘉宁侯的怀里，“爹爹……”赵蕴哆嗦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嘉宁侯解下身上的大氅，将赵蕴整个裹住，而后将人护在怀里，他看向一旁的周幸，只是周幸并没有看他，反倒是急匆匆地看向另外几个同赵蕴一同下山来的清风宗弟子。

“宗主，山上有异动，山里出现了许多妖兽。”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走上前，低头同周幸回报着这山里发生的变故。

周幸脸色难看，他的修为高过在场众人，自然比起其他人的茫然，能感受到的更多，这山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妖兽的存在。

对于这些妖物的由来，周幸尚没有什么眉目，他视线扫过面前有些狼狈的清风宗弟子，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山下的事情，清风宗这几日，是没有什么人的。现在，这么多的人护送着赵蕴下山，山上的人，便更少了。如何能抵挡得住这漫山遍野的妖物。

“泱泱呢？”周幸声音有些低沉，他瞳孔微微瞪圆，平日里最是温和的人，此时脸色却是难看得有些吓人。“你们这样多的人下来，可有人去寻泱泱？”

“宗主，是……是小师妹吩咐我们务必将人安全地送下来，她留在山上，抵御那些妖物。”

周幸脸色一变，他抬手捻诀，顾不上说什么，领着众人往山上飞去。

嘉宁侯将赵蕴护在身边，翻身上马，他看向身后自己的人，低声道，“跟上去。”

一行人，一前一后，分作两派。

待到了山门，卫依柳落到了地上，她快步上前，在狼藉的山门前，从妖兽尸体堆里，找到了清风宗的弟子。

那人受了重伤，好在依旧有气，卫依柳从随身的瓷瓶中摸出一颗药丸，塞进了那人的口中，很快，昏迷的人便转醒，他看向一旁的周幸，声音哽咽，“宗主。”

周幸看向那人，低声吩咐卫依柳道，“你领几个人留下来，将受伤的人暂且安置，罗辞——”

“师父。”罗辞上前，她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你去寻泱泱，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能……”周幸的话，被方才那个清醒过来的弟子打断。

“宗主，随泱小师姐往锁妖崖的方向去了。”

不光是周幸，几乎是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锁妖崖的方向，血气冲天。

周幸唇颤了颤，他正要开口时，耳边却是惊雷乍起，瓢泼大雨应声落下。

大雨之中，妖气似乎淡了些。

“师父，您看那儿！”罗辞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她满脸的惊诧，顾不上旁的，抬手指向另一侧的山头，“那边，不是师兄闭关的地方吗？！”

周幸抬眼去看，同样叫眼前的景象震惊。

灵气，无色无味，分布在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修行之人，能够聚集这股灵气，借助这灵气，提升自己的力量修为。倘若大量的灵气聚集，则会隐隐约约有一层颜色，雾蒙蒙的，也不大说得清楚，究竟是何种色彩。

然而现在，在罗辞之职责的那座山头，空灵的蓝色如同山雾一般，缓缓弥漫开来。

倾盆大雨，似乎被人劈开了一般，独独落不到那山头之上。

空灵的蓝色后方，似有龙吟凤鸣之声。

周幸觉得腿上有些发软，这样的情景，他只在自己幼年时见过，当年，那位蘅泽仙君出现时，便是这样的霞光风景。

心中，鼓声擂擂，震得周幸有些魂不附体，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子道，“先去锁妖崖。”

只是，当众人赶到锁妖崖，只看到了尸山尸海，以及……被高高举着，双手交叠，掐着咽喉，双腿挣扎着的秦曜。

下方，男子长身直立，长发并未被束起，瓢泼的雨，也未曾能浇到他的身上，他身边，似有风旋，吹得鬓边那一抹白，轻轻晃动。

罗辞从后方挤上前，她只觉眼前颇有些刺痛，“小师妹！”

背对着众人的男子身前，平躺着一个人，那人像是睡着了一般，红衣如火，更衬得肤白若雪。

罗辞的声音，似乎引得那男子注意，他缓缓偏头朝着众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朝着随泱奔跑过去得罗辞脚步渐渐放慢，她愣在原地，怔怔看着前方的人，“师兄……”

那男人赫然是它们的大师兄，本该在闭关修炼的江霈言！

只是，江霈言的神色，是那样冷淡陌生，这让罗辞有几分不敢去认，直到周幸卫依柳一行也走上前来，她这才反应过来，不再去看江霈言，而是有些跌跌撞撞地，朝着随泱跑过去。

只是，还没有靠近，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震飞数米之远。

众人的步子皆是一顿，周幸微微皱眉，他看向江霈言，“霈言，你要做什么——”

江霈言这才转头看向周幸，脸仍旧是从前那张脸，只是神色，再不似从前那般恭敬谦顺，反倒多了几分睥睨淡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幸，并不答话。

直到，落在地上的神剑曦和忽然飞了起来，飞到了江霈言手中，这一份寂静才被打破。

神剑曦和，剑身本全是血污，可是，飞到江霈言手中时，却被灵气净化过一道，比起先前择随泱为新主时，更显灵气逼人。

三百里外，望仙塔塔顶的金钟无人自鸣，塔内自蘅泽仙君陨落时便不再有动静的星晷突然剧烈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