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正站在医务室的窗户前。
因为夏油杰那个家伙搞的大事情，虽然目前已经恢复表面的和平，但昨晚查房，她已经整整一夜没有睡过觉了。
来之前因为喝了很多咖啡，又能用反转术式稍微修复一下自己的身体，所以她算不上很困，但就是心累——
夏油杰组织策划的百鬼夜行让咒术界这次损伤相当惨重。
死亡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人数尚且不提，光是受伤的人就足够把担架排成一长溜绕咒术高专一周了——不只是咒术师和辅助监督这样的咒术界从业人员，也有一些无辜的人类。
“啊，那个家伙。”家入硝子有点无语，语气略微烦躁的啧了一声，“下次一定要让他过来给我道歉。”
不过——
家入硝子希望有下次。
因为之前高专内部有过讨论，有相关证据证明，神乐澪在离开高专的那两年内曾和夏油杰有过信件往来，加上这次她拼了命也要把夏油杰留在高专，哪怕是一个死刑犯的态度，高层认为神乐澪或许和夏油杰有秘密联系，认为需要严查，并且打算把这次夏油杰百鬼夜行的责任分担一部分在神乐澪身上。
家入硝子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想要找一个替罪羊，让两个特级咒术师成为高专的罪人，方便他们拿捏。
但神乐澪和夏油杰或许有联系的新闻还是很快传了出去，后来就演变成了他们俩有私情。这下就更糟糕了——
本来这两人就在死缓的边缘徘徊，现在有了私情，五条悟那边也要骂人了。
啧。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忆着当时一拍桌子力压所有人不接受神乐澪死刑的五条悟，觉得她的同期真的是三个疯子。
不过——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早就站队了啊。
那场会议上，问到她的意见的时候，家入硝子说——
“我彻头彻尾都是神乐澪的人。”
另一边，新田明，留着金色头发的辅助监督小姐此时正抱着所有受伤人员的报告冲上医务楼，一个不小心把人撞翻了。
她捂着头，喊了一声“好痛”，然后立刻跟对方道歉，随后蹲在地上赶紧把相关的报告捡起来。
直到对方伸着手过来，新田明才发现原来她撞到的不是别人，是乙骨忧太。
她有点冒失地一边跟乙骨忧太道歉一边说：“实在抱歉，乙骨同学。”
“没有的事。”乙骨忧太温温柔柔地摇了摇头，冲着新田明打了个招呼，帮她把地上散落的报告捡起来，“新田小姐是要去找五条老师吗？”
“啊，不是，我是找家入医生。”
因为顺路，两个人并排着往楼梯上走，也就简短地闲聊了起来。
“听说乙骨同学这次实力大涨，恭喜。”
“啊，没有的事。”乙骨忧太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到神乐小姐面对战斗的态度想到了一些东西——嗯，大概就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吧。”
他要像神乐小姐一样，为了爱的人，为了这个世界而战。
“哦，原来是这样。”
“啊啊啊啊，多么美好的画面啊。”五条悟站在家入硝子的医务室内，一边拍着手一边盯着家入硝子看，“硝子也觉得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吧？”
“或许你安静一会儿会好一点。”
“喂喂喂，硝子，你说话也太冷漠了吧？”五条悟反客为主地坐在家入硝子的滑轮椅上，此时此刻正非常雀跃地在她的医务室里滑来滑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如果家入硝子没那么了解五条悟，大概会这么想。
但他们偏偏是同期——
五条悟那一副闲着没事干到处晃荡的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有事，而且这事估计和——
“五条老师/家入医生。”
新田明和乙骨忧太发现两个人要找的人呆在一块，有点尴尬地敲响了门，在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的视线下走了进来。
医务室内开了最亮的灯光，是家入硝子的习惯——她总是怕自己睡着，所以每一次遇到棘手的问题都会通过抽烟、喝烈酒、开大灯来防止自己疲惫。
毕竟是正事，新田明率先开口了：“家入医生，这是目前所有伤员的报告，我已经整理好了。大家应该都恢复正常了，只需要再疗养一下。”
家入硝子点头：“好。”
“只是——”新田明有点纠结地看了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却气势十足的五条悟，觉得自己尴尬的有点无地自容。
“怎么了？”家入硝子疑惑。
“那个，神乐小姐和夏油杰的报告还没有出来。”
新田明狠狠呼吸。
天可怜见，谁能懂，她根本就不想在五条先生面前同时提到这两个人——
现在咒术界都传遍了，神乐小姐为了拉夏油杰回来不惜以血为祭，受了重伤。
家入硝子没说话。
反倒是五条悟突然轻笑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随手扯了扯绷带，坐姿相当散漫，语气也很吊儿郎当：“啊？”
短短一个字，让新田明瞬间大脑发懵，警觉度拉到了最高，整个人冷汗直冒。
五条悟继续说：“夏油的报告交上来就好了。澪澪的报告我会自己去拿。”
新田明连忙点头，此地不敢久留，马上道谢马上溜了出去。
医务室内瞬间沉默了下来。
乙骨忧太又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结果被五条悟直接点了出来：“那么忧太呢，忧太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春风和煦得像极了三月的樱花，偏偏乙骨忧太又不是不知道五条老师的性格，赶紧说：“我想给里香解咒。”
百鬼夜行之后，乙骨忧太和祈本里香进行了一次深度对话。虽然祈本里香咒灵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乙骨忧太想明白了。
他要放下执念，放里香走了。
“啊～”五条悟笑着，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好事，好事。”
但乙骨忧太怎么都觉得不像好事啊！！！
他看了眼家入硝子，在家入医生的默许中溜了出去。
现在谁在五条悟面前提到青梅竹马都会被五条悟用眼神瞪的吧！！！
“有必要这样吗？你可不是爱吃醋的人。”看着关上的医务室门，家入硝子站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语气有点嘲讽。
“我没有在吃醋啊。”五条悟笑着说。
“······”
医务室内一阵沉默。
香烟的味道略微有点呛，她抖了抖烟灰，看着细碎的烟灰散落在烟灰缸里，然后问他：“所以呢？你现在是被偷家的败犬来我这里诉苦？”
五条悟诶了一声，撒着娇说：“硝子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家入硝子冷哼一声，“哦，我忘了，你甚至没有上位成功。”
五条悟扁扁嘴：“硝子我讨厌你。”
家入硝子冷漠脸：“我无所谓。”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不去看看她吗？万一有危险。”
当天五条悟抱着满身是血晕过去的神乐澪，后面跟着一个满身是血还能走路的夏油杰来找她，家入硝子发誓这一幕可以成为她的噩梦之一——有点鬼畜了。
五条悟说：“她现在和夏油杰一人一个监狱蹲着安全得很。”
家入硝子点头，直接进入正题：“你来找我是为了她的身体吧？”
五条悟笑：“硝子不想知道答案？”
家入硝子说：“随你，幼稚鬼。”
五条悟沉默了一下，语气从调侃变得冷静严肃了一些：“她很虚弱，我觉得她的身体已经快要透支完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点无奈的往椅背上一靠，随手拽过点在椅子上的抱枕，抱在怀里，语气中满是疲惫。
“硝子，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救她，不知道怎么帮到她，甚至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理性层面我当然知道，她和杰什么也没有，可是我无法理解的有几点。”
“首先，她的术式为什么会这样。”
“其次，她为什么这么需要杰留下来。”
“最后，她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也有一点点愧疚没有及时去保护她，或者觉得自己有一点点不甘心······硝子，我偶尔会想，五条悟对于神乐澪来说算什么呢？”
这是骄傲如五条悟，不可能在神乐澪面前说的话。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的烟，抽出其中一根，打开打火机，点燃，直到面前飘起浅灰色的烟雾，她深深吸了一口。
“你有没有想过，不只是她不信任你，其实你也不信任她呢。”
五条悟愣了片刻。
女人的声音不轻不重：“想要一个人的信任，得先要信任对方才行吧？我不否认你们的关系很好，我也不想评判你们的性格，只是我作为旁观者觉得，你们两个的性格太过相似了——既有不同，但也有相同。偏偏你们都在相同的地方折磨对方。”
“澪是打碎牙齿和血吞的人，你是遇到情感问题不会处理就塞在心里逃避的人，本质上都害怕冲突也回避冲突。”
“但无论是你还是澪，你们应该都知道的——”
她停顿了。
五条悟下意识问：“什么？”
家入硝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要自己想明白，五条。如果你无法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你们俩更难受。”
“她很辛苦，我不想看她再那么难受了。”
她说再多也没有用，问题得要五条悟自己和神乐澪解决。
知道······
知道什么呢？
五条悟想。
他不知道啊，问题就是。
他不知道他要怎么和神乐澪相处——最好笑的事情是，他才是和神乐澪相伴了这么多年的人，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和神乐澪相处。
搞笑，真的太搞笑了。
等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高专的重刑犯封锁监狱前了。
门口的铭牌上写着神乐澪的名字，五条悟的皮鞋停留在门外，犹豫着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进去，直到六眼看到咒力的大幅度波动——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门，一进去就看见神乐澪正在吐血。
因为有疑似和夏油杰串供的嫌疑，神乐澪被关押在这间贴满了符文的房间内，四肢都被特制的铁链拴了起来，重重咒力之下她根本没有任何攻击性。
见着五条悟来了，她也只是平淡地掀起眼皮，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觉得自己有点害怕——
他害怕看见神乐澪如此平静又冷漠的眼神，他受不了一件事——
神乐澪会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他只是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给神乐澪擦了擦嘴角，笑着调侃她：“还真是狼狈啊，澪澪，我们的特级咒术师——你不说我还以为你真要跟夏油杰跑了呢。”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后悔，但神乐澪只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平静地问：
“要是跑了呢？”
五条悟说：“把你抓回来。”
神乐澪说：“夏油杰不管了？”
有那么一瞬，五条悟想按照他的说话习惯回答，然后反问她“澪澪真的很在意杰啊。”
但是对上那双虚弱却明亮的眼睛，这句话绕到嘴边千万次都说不出口。
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皮肤下钻进了小虫子，痒痒的，疼疼的，随时都要破土而出，随时都可以冲破他的皮肤，那种名为爱的诅咒让最强不知不觉中为心爱的人学会了改变。
所以五条悟只是停顿了一下，轻声说：
“那我送他去游乐园当猴子饲养员。”
“谁都没有你重要，澪澪。”
感谢菅原道真，感谢祖先：
他好像明白了硝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