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斯成回到酒店并没有看见余疆,因为今天见到曾航的缘故,他在自习室时走神了许久,也没有同余疆说原因。
他猜到余疆可能有些不开心了。
刚才在楼下又听曾航说了那样的话…
张斯成难得烦躁一回,将书包重重的丢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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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因为时先生的资助,张斯成顺利拿到学费进入了桂花县中学。
他从桂花村来到了桂花县。
中学的学生比他们桂花村小学多了许多,一个班上有将近五十个人。
张斯成性子内敛,并不爱说话。
加上他是从农村来的,心里多少有些自卑。
但他的成绩很好。
很好很好…不然也不会拿到桂花县给桂花村小学的唯一一个升学名额。
而且他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
12岁的他就已经知道,要改变…唯有读书一条路。
所以张斯成这个名字霸榜了桂花县中学的年级第一。
…
曾航的父母都是公安人员,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期待极大。
但曾航不是个爱读书的,他借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总能在考试中取得优秀的成绩应付父母。
但只有真的学进去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小聪明并不是万能的。
带着跟班混迹网吧的曾航看着自己跌落的排名,不敢进去家门。
“下次月考让你们班那个…张什么的给你抄不就好了?”
一个男孩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实在不理解曾航为什么那么怕父母。
曾航看着手中的成绩单没有说话。
他不敢考差,一旦考差了,就要挨他那个暴躁父亲的殴打。
还会被禁食。
他从小这么过来的。
所以拿到这个成绩时,他不敢进门。
“张斯成?”
他想起了那个一向沉默的人。
在桂花县中学众多的好学生里面,这个人是最不起眼的。
但也是成绩最好的。
…
“不。”
张斯成拒绝的很干脆。
那天小跟班提了建议后,第二天曾航就带人在放学后堵了张斯成。
“我给你钱。”得到拒绝是意料之中的事,曾航继续拿出自己的筹码。
“或者你想要别的都行,我可以请你吃一学期的饭。”
“据我所知,你…”曾航上下打量了一眼穿着发黄校服和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牛仔裤的张斯成。
“你很穷。”曾航毫不客气的说出来了那个字。
彼时张斯成并未长开,本就是丹凤眼还带着眼镜,并不是一个讨喜的长相。
男孩子发育晚,初一时的他甚至并不高。
但从小就营养过剩的曾航不一样,他长得比同龄人都高,低着头看张斯成时,有一种睥睨感——虽然后来张斯成觉得,这只是物理上的身高差带来的错觉。
“我说,不。”张斯成抓紧了书包带子,想绕开曾航走出这个巷子。
“堵住他!”曾航也开口,几个男生便挡住了狭窄的出口。
“我不需要抢你的排名,你只需要给我抄一下选择题…”曾航继续说,“说真的,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张斯成看着挡住他去路的人,没有转身。
“张斯成!”
曾航见人一直不松口,逐渐没了耐心。
“航哥,不然打一顿吧。”一个跟班受不了了,他们向来崇尚武力。
“打什么打?”曾航一巴掌拍在那人脸上,“上次那事还是靠我爸摆平的,你别给我惹事。”
张斯成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前段时间曾航带人把初三一个男生打了一顿,原因竟然是他们喜欢同一个女生。
张斯成不理解,不理解这种两男争一女为此大打出手的场面为何会出现在现实里。
那个男生被打伤了肋骨,他家里人报了警并且不接受协调,誓要将曾航送进少管所,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家人同意了私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张斯成判断,短期内曾航应该是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他趁几人没注意冲了出去,只是最后却被人绊了一脚,正好在走出巷子的那一刻摔倒在了地上。
那个时候还没有修柏油路,地面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子,他膝盖上的伤口现在还能找到疤痕。
这样的事经过了几次,张斯成知道曾航不敢打人后,每次都趁机溜了。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溜则溜,不可能真的跟他们动手。
打不过的。
没想到到了考试前一天,曾航直接往张斯成书包里放了一个信封。
里面是五百块钱和一张纸条。
曾航死到临头了想卖惨,他告诉了张斯成如果这次再考差,他的爸爸会打他。
张斯成看到书包里的信封反手就上交给了老师,但曾航不知道,以为他收下了。
考试的时候他满怀期待的等待张斯成的答案,但纸条丢了几张过去,张斯成却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
不出所料,这次的排名更差了。
加上老师把事情同他父亲说了,一回到家,等到他的是加倍的惩罚。
…
这件事后曾航并没有明面上找过张斯成麻烦,而且也不旷课出去玩了,学的比谁都认真。
他有点小聪明,成绩上升得很快,甚至有几次已经冲进了前五。
日子本来就该这样过去,但初三时,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曾航经常被爸爸打被关禁闭的事。
全校人尽皆知。
这种八卦是除了谁喜欢谁之外,学生们最爱听的。
一下子身边的目光变得同情怜悯甚至看笑话,曾航接受不了。
甚至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也知道了…
曾航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张斯成说出去的。
毕竟他现在已经稳居前五了。
张斯成英语不好,只要曾航在英语方面努努力,超过张斯成很简单。
所以张斯成急了,他告诉了别人自己家的丑事!
曾航已经将张斯成定了罪。
曾航又变回了那个恶劣的曾航,只不过他的手段更委婉而更伤人了。
让人往张斯成的保温杯撒尿,往饭盒里丢石子——甚至不洒在表面,洒在菜里,看张斯成吃到一半时被硌牙后,翻开菜看到那些沙子时难看的脸,曾航便觉得格外舒心。
他往张斯成的被子上倒洗厕水,用他的牙刷刷鞋…
总之就是一些生活上的事…
无处不在。
接着便是怂恿全班孤立张斯成。
初三的张斯成突然蹿了个子,脸也长开了,那个时候流行的电视剧里最火的男演员也是丹凤眼。
张斯成这一款的男孩,突然很受欢迎。
女孩子们很多人暗恋张斯成,那么暗恋那些女孩子的男生自然将张斯成当做敌人。
久而久之,张斯成被边缘化越来越严重。
曾航没有在张斯成身上砸下一个拳头,但却在少年本该形成良好性格的年纪里,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后来张斯成以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贵市实验中学,本该要去市里读书的曾航,有执念似的也报了实验中学。
这就出现了之前所说的,高一一整年,张斯成稳定的占领年级第一,而曾航成为了千年老二。
在高中,张斯成并没有像初中那样被孤立,但那几年晦暗的时光,已经造就了一个独来独往的张斯成。
所以那个年轻的班主任才会写下:成绩很好,有点社恐这八个字来形容张斯成。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张斯成并不相信这些人的友谊,人都是随波逐流的,在这里,一旦曾航或者李航、张航再次对张斯成发难,那些人还是会选择随大流,孤立张斯成———这是张斯成对自己同学的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