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掳走的一天。

她仗着自己身份尊贵，身边又有武力高强的暗卫护身，从来都是在京城中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万万没想到，京城内里，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打了她的注意。

她只是瞧见河边有盏孤零零的兔子灯，一时兴起打算来看看，可刚到河边猝不及防被捂着嘴拉进了水里，下水的瞬间，河水像针扎一般刺进骨头里。

抓她的贼人身形像鱼一样灵活，却力大无穷，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被贼人拖进了下水道，一路拖拽到这处荒废的院落，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子也破败不堪，只有几盏破旧的灯笼泛着昏黄的光。

贼人显然是早有预谋，到地方了居然还有两人在此接应。

两人身着粗布短打，相貌姿态皆十分猥琐，见他们连露脸都不怕，赵荣华心里沉了下来，看样子这些人即便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也能猜到她出身不凡，仍然如此肆无忌惮，那大约是没打算留下活口。

一个细高个、脸上有刀疤、尖嘴猴腮的男子道：“哥几个，这可是京城贵女呀，看这细皮嫩肉的，啧啧，也终于能让我们爽爽了。”

另外一个矮胖的男子嘻嘻一下，露出一口大黑牙，调笑道：“赶紧把美娘子的小嘴放开，我想听听她的声音得多娇媚嘻嘻嘻。”

听见两个同伙这么说道，挟持赵荣华的男子果然松开了捂着赵荣华嘴的手，也卸下了挟持她的力道。

说时迟那时快，赵荣华立马抽下头上的发簪，一个闪身来到挟持贼人身后，将簪子狠狠刺进贼人的脖颈，可惜她的力道太小、簪子太细，竟无法抽出，不然哪怕是失血也能暂时限制这个贼人的行动力。

赵荣华心中暗骂一声，转身想往屋外逃跑，却被抓她的贼人直接扯住衣袖拽了回来，紧接着贼人一个巴掌扇了过来，赵荣华只觉得脑门嗡嗡作响。

抓她的贼人一手捂着自己受伤的脖子一手掐着赵荣华的脖子怒骂了一句脏话：“臭娘们，还敢打老子！”

赵荣华心中涌起无尽的后悔，她年轻时也曾经跟随武师学过一段时间防身的功夫，但皇嫂说她一个姑娘家，学什么武艺，整天跟个男孩子似的，没个正经。赵荣华当时虽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随后还是将学武的事情抛之脑后。

就在赵荣华有些绝望的闭上眼时，暗道口竟然传来响动，贼人瞬间被暗道口的动静吸引。

趁着贼人分神，赵荣华抓住时机又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狠狠刺进贼人的手臂。

顾长风沿着下水道从暗道口爬出来的那刻，看见的就是赵荣华高举簪子刺进贼人手臂的瞬间。

贼人三番两次被赵荣华刺伤，正处在暴怒的边缘，贼人骂了一句脏话，正打算一巴掌又闪过去，可他还来不及下一步动作，顾长风已经抽出匕首一个闪身上前，从身后掐住他的下巴，干净利索割断了他的脖子。

逢此巨变，刀疤脸和大黑牙都吓了一跳，两人对视一眼，抽出腰间的长刀直冲顾长风而来。

顾长风丝毫不惧，一个回旋踢掉了刀疤脸的长刀，趁机抓住刀疤脸抵住了大黑牙的长刀。

大黑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刀刺进了兄弟的肚子，还未来得及抽出，顾长风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

“刀下留人！”眼见顾长风三下五除二就将局势反转，赵荣华来不及惊讶高声制止。

顾长风听见赵荣华的话只一瞬就收起匕首调转方向，用匕首头打掉大黑牙的长刀，又将他双手反剪，朝他膝盖狠狠一踢，大黑牙瞬间疼得跪了下来。

赵荣华上前对着大黑牙就是一巴掌：“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黑牙咧开嘴，嘿嘿一笑：“小娘子的手可真嫩啊，这力道可拿捏的真是火候，比窑子的姑娘还欲拒还迎，再来一巴掌，让爷好好爽爽。”

赵荣华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听过这等粗俗不堪之语，脸瞬间被气得通红。

顾长风把匕首递给她：“用这个。”

赵荣华接过匕首“划拉”一声从左上往右下划破了大黑牙的整张脸，破屋里瞬间响起了大黑牙惨绝人寰的尖叫。

“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再从右往左划拉！”赵荣华恶狠狠地说，“要是还不说，我就一根一根剥了你手指的皮，再剁下来当着你的面喂狗！”

顾长风听见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有多加置喙。

“我说！我说！”大黑牙惨叫道。

赵荣华收起匕首，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大黑牙痛苦道：“我、我真不知道，我们哥几个本就是东市打打零工的混混，前几天晚上，一个衣着不凡的男的叫住我们，说要给我们介绍事情做，问我们敢不敢，事成之后必有重金。”

赵荣华忍这怒气继续问：“他都让你干什么？”

大黑牙：“他、他让我们等着听他的安排，还给了我们一锭金子。今天晚上他叫我们来，说时机到了，让我们抓一个小娘子，把她糟蹋……啊啊啊！”

顾长风听到这里手里暗暗使劲，大黑牙直接痛得哭了出来，泪水混着鲜血模糊了整张脸：“然后再挖了她的眼睛、不给她穿衣服，在明天天亮前把她丢到樊楼的十字路口处……噗……”

大黑牙话没说完，已经被盛怒之下的赵荣华用匕首刺进了胸膛。

赵荣华喘着粗气，费力将匕首扒出来，又狠狠扎进去，像是刺豆腐一般将大黑牙的胸前捅成了筛子。

“够了！”顾长风终于忍不住出声阻止，但有些于心不忍，放低声音温声提醒道，“他已经死了。”

赵荣华抹了一把被血迹喷洒过的脸，点点头，“对，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赵荣华把匕首仍在了一旁，有些六神无主地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并喃喃自语：“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顾长风忍不住出声打断：“娘子，你可有方法联系到你的护卫。”

听到顾长风的声音，赵荣华如梦初醒，将匕首还给顾长风，从腰间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号弹来到庭院中，很快，一粒橙色的信号弹就划破黑夜。

刚刚一直跟贼人斗智斗勇还不觉得，现在在庭院中被冷风一吹，浑身湿透的赵荣华直接冻得打了个寒颤。

赵荣华跺着脚来到屋里，顾长风正把仔细擦拭过的匕首放入匕鞘，两人四目相对时，顾长风赶紧挪开了眼。

顾长风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不过好在他穿着玄色的外衣。可赵荣华就不一样了，轻薄的纱衣被水浸透后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形，尤其是上衣被拖拽的缘故，露出肩膀处的大片雪白肌肤，甚至隐隐能看到里面藕荷色的小衣。

一簇篝火在屋里燃起，顾长风的玄色外衣被一根竹竿支棱起来隔开了两人。

温暖的火焰暂时驱散了寒意，赵荣华蹲坐在枯草堆上，一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一手百无聊赖地戳着篝火。

“我……”

“你……”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愣，又同时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赵荣华又再次开了口：“我刚刚放了信号弹，我的护卫应该很快就来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顾长风：“你现在还冷吗？”

赵荣华摇了摇头，想到两人之间隔着衣服，他看不到，转而开口道：“还好。”

又是一阵沉默，屋子里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声。

赵荣华咬咬唇，鼓起勇气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残暴、觉得我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

顾长风愣了一下，没想到赵荣华会这么问，下意思回答：“没有。”顿了一下，又说，“我观娘子相貌柔和，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今日之事是贼人加害在先，娘子也只是为求自保。”

见赵荣华久久没有回应，顾长风想了想，道：“我虽不是女子，但也知名声对女子的重要。这伙贼人以及幕后主使如此行径，其用心实在险恶，这是奔着要毁掉娘子去的，娘子不过是为了自救，不必介怀。”

赵荣华听着顾长风的话，双手抱膝，将头埋进膝盖，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浸透了衣衫。

是啊，京中所有人都说她恶毒，她承认自己嚣张跋扈、睚眦必报，可她又不是田野间的疯狗逮到谁就咬谁，这些人如果不来招惹她，她又怎么会逞她长公主的威风？

“娘子对幕后主使可有什么想法？”顾长风问道。

赵荣华双眼迸射出寒光，她当然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咬着牙道：“我知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顾长风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沉默了下来。

他本身并不善言谈，是军中出了名的呆子，每日除了练兵练武便是翻看兵书，对于男女之间的事一窍不通，不然也不会年近三十还未娶妻。军中不是没人给他牵线搭桥，可边境女子性格开放，最见不得他这般呆愣的性格，每次都无疾而终。

顾长风小心翼翼往赵荣华这侧看过来，玄色大衣挡住了赵荣华的身子，只露出她有些凌乱的发髻，他想到刚出暗道口出来时，这个女子就是从这发髻中抽出发簪刺向了贼人。

她跟他以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既不像京中贵女那般娇滴滴，又不像边境女子那般的豪爽。她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遇事却不自乱阵脚，反而临危不惧有有勇有谋。

若不是自己……顾长风微微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巧，偏偏今日上午刚被圣上赐婚长宁长公主，晚上就遇到了她。

哪怕早一晚也好，他可以上门求亲，即使被拒，他也无憾，可偏偏如今自己有婚约在身，对方还是京中出了名的妒妇毒妇，他现在连问她姓甚名谁都不敢。

她的境遇已经如此不好，如果自己再横插一脚，只怕会更加雪上加霜。

顾长风正胡思乱想着，一声“娘子”打断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