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华一路游山玩水，从京城出发不过十日便来到了宁城。

宁城地处江南，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交通便利，更有良田万亩，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赵荣华的父皇仁宗皇帝千挑万选将此作为赵荣华的封地，自然是希望女儿一辈子都能够衣食无忧，富贵平安。

一进城门，便听见人声鼎沸，街道上商贩的吆喝声、孩童嬉闹奔跑声、声声不息，街上摊贩林立，茶肆酒旗招展，行人摩肩擦踵。

赵荣华挑开马车的帘子，仔细打量着这明显不同于京城的风光。

翠芝早已下了马车随行，心情也是激动万分，时不时就指着新奇的玩意给赵荣华看。

“娘子，这宁城在你的治理下当真是歌舞升平呀！”翠芝兴致勃勃地恭维道。

赵荣华伸出手指点了点翠芝的额头，啐了一口，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宁城呢，以前都在京城躺着拿税收，哪里就谈得上治理呢。若在知府的治理下当真如眼前所见这般繁荣，我倒不会吝啬给予赏赐。”

赵荣华心情十分不错，不管如何，看见自己的封地如此繁荣，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骄傲感。

“阿大，先不要直接去公主府，我们绕着城里转一转。”赵荣华吩咐道。

她想看看自己的封地，若以后京城实在待不下去，那就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关起门当自己的土皇帝也不错。

随着马车往东行去，渐渐穿过商铺林立、雕梁画栋的繁华地段，周边的房屋建筑渐渐低矮、老旧，只有货郎挑担穿行、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

翠芝解释道：“这边这般安静应该是居民区。”

赵荣华没说话，在京城天子脚下，整个大盛最繁华的都市，尚且有乞丐坊的存在，何况她的小小宁城？有盛有衰本就如此。

翠芝见赵荣华不说话，心里咯噔一些，在脑海中紧急思索如何打破局面，突然看见一些行人在往一处聚集，连忙道：“娘子！你看那里好热闹，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赵荣华点点头，阿大调转马车方向，跟随人群而去。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集市，只是却没有摊位，入口处有几个官差坐在用木头搭成的简易棚子里，里面的案台上放着笔墨纸砚。

再往里一些便看到不少男子用草绳牵着妇人，几乎每个男子的手中都牵着一个妇人，这些妇人神情麻木、眼神呆滞，饱经风霜，看上去已到中年，但实际年龄应该小一些。

而围观的路人大多是男子或年迈的老妇人，这些男子神情猥琐，不是捏捏妇人的脸蛋，就是掐掐妇人的腰。而老妇人的关注点似乎都在屁股上，总是皱着眉头比划着妇人的屁股跟牵绳男人交涉。

一股汗臭混合着劣质脂粉的味道扑面而来，赵荣华用手帕捂着鼻子皱眉问：“这是什么集市？若说是买卖奴仆的，可看着也不像……”

翠芝一听，连忙拦住一位老妇人，问道：“大娘，这里是什么集市呀。”

老妇人答道：“什么什么集市，我是来个儿子买个老婆生孩子的，别拦着老婆子，去晚了好货都被挑走了。”说完便拽着身后留着口水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

赵荣华却听明白了，这是个典妻的集市。

所谓典妻，就是一些贫民百姓，将自己的妻子按照约定的时间或者条件典押出去，给别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以换取钱财，等期满再赎回。

典妻到了买方家里可不是顿顿大白馒头只需养身体生孩子，不仅要生儿育女还要如奴仆一般起早贪黑给买家干活，所以民间常有宁愿去给富人当小妾也不愿意给穷人家当妻子的说法。

赵荣华皱着眉头，大盛明令禁止典妻，一经发现，典妻双方各自杖打四十，在自己的封地里，怎么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典妻？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赵荣华的目光略过这些被草绳牵着的妇人，却突然被一双目光吸引。

此人衣着干净整齐，神情略显桀骜，眼神里充满了坚韧和倔强，在一众麻木呆滞的人群中显得各位突出。

“停一下！”赵荣华指着那人，吩咐道，“去打听一下。”

翠芝刚领命，周围的讨论声已经让赵荣华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个不是以前东市陈记米铺的大小姐陈秋芳吗？她怎么在这里？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才柜台高的小不点就开始打算盘了，我还记得以前陈记米铺最厉害的时候整整有十间铺子呢！”

“害！十年前陈老掌柜榜下捉婿，给陈大小姐找了个高中秀才的郎君，就是李家庄的李盛李秀才。后来陈掌柜去世，李秀才继承了陈记米铺，从那之后圣贤书也不读了，科举也不考了。整日那是游山玩水、整个宁城的青楼楚馆、酒肆赌坊都去了个遍，这不才几年，就把陈老掌柜几十年积攒下来的家底全部挥霍光了，可怜这陈大小姐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可惜可惜。”

“切，说到底还是这个陈秋芳克父克夫，这李秀才以前可是中了秀才，娶了这个扫把星才落到如此境界，换个旺夫的恐怕早已高中状元迎娶公主了哈哈哈哈哈。”

……

“当真是恶俗不堪！真当皇家公主是地里的白菜吗？凭他们也敢肖想”连翠芝也忍不住皱眉呵斥道。

赵荣华看着陈秋芳，陈秋芳似乎有所感应，一双透亮的大眼睛死死盯住赵荣华，赵荣华从中看出了点别的意味。

“翠芝，去把陈秋芳买了。”赵荣华吩咐道。

翠芝随后便前去跟李盛交涉，只是没一会就回来复命道：“娘子！那个李盛实在可恶，一听说我们是想买下陈秋芳，便说什么也不干，嚷嚷着我们这是在逼良为娼，哼，他都把自己的妻子拿出来典当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说咱们买来是伺候娘子的，仍是良籍，又不是送进青楼！逼良为娼从何谈起。”

赵荣华笑道，“他说得倒也不错。这种文化人哪怕底子里都烂透了，但还是要扯一张大皮当脸面。”

翠芝一听急了：“娘子！他这明显是坐地起价！”

赵荣华想了想：“你再去一次，这次带着十九，你去跟陈秋芳说，要跟她签卖身的长契，她同意即可，至于李盛，十九会有办法让李盛同意的。”

顿了顿，赵荣华继续说，“我刚看见这集市入口处还有官差，你也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翠芝十九便领着陈秋芳过来了，陈秋芳一到跟前就“噗通”一声跪下来，给赵荣华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赵荣华只微笑着静静看向她，也不说话。

陈秋芳仰头看向马车中的赵荣华，眼神坚定恳切：“多谢娘子相救，若不是娘子，妾身此后便过着如同配种的母猪一般生活。妾身此生必定给娘子当牛做马，报答娘子恩情！”

赵荣华笑笑：“我买你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当牛做马的，我不缺伺候的人。我看你有些经营之才，又是宁城土生土长的人，我需要你帮我一些忙，让我了解宁城的情况。”

赵荣华没有再继续说，只是让她跟随马车，然后招了翠芝上马车。

“如何？”赵荣华一手按着太阳穴，闭目问。

翠芝连忙上前替赵荣华轻轻按压太阳穴，一边答：“娘子，门口那些确实是官府的人，十九已经查看过官印，都是真的。另外这个集市所有典妻卖妻的合同手续都需要他们盖章认证，然后从中抽取一半的费用。”

赵荣华倏地睁开双眼：“你说多少？”

翠芝解释道：“我们跟李盛谈好的价格是五十两，等到了官差那里，官差需要收取二十五两的费用才肯办理契约，若无官差盖章的契约，那契约便如同废纸，被典的妻子可能会被卖方偷走也可能被买方再转手高价卖到外地去。这二十五两的费用由我跟李盛各付一半，虽然是五十两的价格，但买方需付出六十二两五百钱，卖方只得三十七两五百钱。”

赵荣华冷哼一声：“这官府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翠芝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娘子……典妻有违律法，这官府怎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行这般违法行径？这可是娘子的封地，若传扬出去，会不会对娘子的声誉有损？”

赵荣华嗤笑一声：“看来我不来宁城的这些年，确实有人在好好地帮我治理呢，只是不知道这个好心人到底是谁。若被我知晓，我定是要好好报答一番的。”

翠芝听着赵荣华的一番话，心里已经明白，这次长公主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有这么大的单子。

“既然该看的都已经看了，那这就去公主府吧。看样子我不在的这些年，有些人已经忘了谁才是宁城的主子了。”赵荣华冷声道。

马车悠悠向公主府驶去，赵荣华端坐在马车上，手里把玩着长公主的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