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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烬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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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漾倒没觉得意外,她知道早晚都要碰上。

她将琵琶放在石桌上,恭敬地起身颔首,眼底是疏离淡漠:“张总,是我吵到您了吗?”

“没有,”张林海色厉内荏,与弟弟张林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不怒自威的气势更加让人畏惧,“我没有打扰到你吧。”话虽说得谦和,神情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没有。”

他踱步至石架旁坐下,从瓷碟里拈起一块哈密瓜:“还是老二孝心重,最了解父亲的喜好。”

夏漾听出他话里的讥讽,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我从纽约请来的医疗团队下午就到,”他眼底闪出精光,“我不知道你对前沿医疗科技有没有了解,这个团队曾为一个脑死亡的富豪延续了三年的寿命,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夏漾皱眉:“利用机器维系的呼吸,算得上活着吗?”

“夏小姐,”他将哈密瓜捏在指尖把玩,抬眼直视她,“我跟林伟不同,我的事业在国外,平日甚少回国,与父亲相处的时间更是有限,我如今这么做,不过是想延续父子间的情分,有什么错?”

“您没有错。”夏漾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张林伟嚣张,但他有自己的喜怒善恶,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则,而张林海这个人看着谦逊,实际骨子里冰冷,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不想再与他多言,她拿起琵琶:“只是我觉得,给长辈留着体面,才是最大的孝心。”

张林海冷笑,突然开口:“夏女士与云扬的关系我略有耳闻,不过如今你已嫁为人妇,他也订了婚,这么执着又是何必呢?万一有一天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的,云扬自有人为他斡旋,你又有什么?”

夏漾停下步子,回头看他:“张总误会了,我与小张总从来没有任何可能,我今天到紫园来,只想还张董当年对我的知遇之恩,当然,我的出现或许不合某些人的意,但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尽如人意?”

“是吗?”张林海将哈密瓜丢进垃圾桶,“我听说夏女士的丈夫是冰球运动员,我在纽约投资过一家冰球俱乐部,不知道你先生有没有兴趣成为职业球员呢?”

“谢谢您的好意,我先生有他自己的规划,我们夫妻之间也有自己的规划,就不劳您费心了。”

转身的瞬间,一道影子冲过来,一只手钳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夺琵琶。

夏漾将琵琶紧紧护在怀中,纠缠间,另一名黑衣保镖疾步逼近,铁钳般的手掌径直抓向琴身。

“够了!”张云扬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前,墨色西装衬得眉眼愈发冷峻,寒芒毕露的视线如利刃般刺向张林海。

张林海被那道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干笑两声:“云扬,别误会,我看夏女士一个人在这练了许久,逗她解解闷儿罢了。”

夏漾趁机抽身后退,在张云扬身后站定。垂眸轻点下颌,急急转身离去,走到拐角处,看见张泽生站在阴影里,眼底泛出绿色的光,像一头蛰伏已久的狼。

子夜时分,夏漾被院子里骤然炸开的喧嚣惊得从床上坐起。

客房雕花窗正对着老爷子住处的门口,她掀开纱帘,借着廊下昏黄的光晕,将院中剑拔弩张的对峙尽收眼底。

鎏金大门被重重推开,张林伟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众保镖守在门口,墨色西装下摆随着夜风撩起,露出腰带上插着的寒光。掌心抵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大哥阵仗不小啊。”

张林海身后的外籍保镖们皆是铁塔般的身形,各个摩拳擦掌,为首的光头壮汉捏得指节咔咔作响,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着拦路的人,脖颈处狰狞的纹身随着起伏的肌肉若隐若现。

老爷子还没走呢,下面的人就先打起来了,夏漾不禁一阵唏嘘。

她下意识踮脚张望,却不见张云扬的身影。正要收回目光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斜对角二楼,张泽生半倚在黑丝绒帘幕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月光落在他苍白的鼻尖上,映出他左脸上的红色指印。

房门被叩得山响,夏漾惊得一颤,退开窗前。

邵东阳额角沁着汗,身后跟着的佣人们手里捧着衣服和化妆箱,他连喘带急:“夏小姐,张老爷子醒了,想见您,小张总说让您换了衣服再过去。”

二十分钟后,夏漾穿着一身鹅黄色旗袍走出客房,真丝布料裹着玲珑身段,盘扣沿着锁骨蜿蜒而下。头发挽髻,眉毛被修得更似远山,眼角飞扬,眼尾落下一颗痣。她本有几分像张老爷子的亡妻,如今这番打扮下来,更是有七分接近照片上的女人。

邵东阳带着夏漾急匆匆地往张老爷子的内室走,却在拐角处顿住步子。

张泽生抱肩挡在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高挺的保镖。

“邵叔,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张泽生冷笑着扬了扬下巴,两名保镖瞬间架住邵东阳的胳膊将人带走。

夏漾警惕地后退,秋水似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怀里紧紧抱着琵琶。

张泽生慢条斯理地逼近,直到她退无可退,突然伸手扣住琵琶颈部,她心脏猛地悬到嗓子眼:“这是你奶奶的遗物,你要是敢摔就是不孝!”

张泽生勾起唇角,斜眼看她。琵琶举过头顶,手指沿着弦摩挲,发出一段刺耳的摩擦声,“我哥的秘密武器就是你?也不怎么样啊?”他将琵琶还给夏漾,又揉揉脸颊上的红印,“走吧,我送你去见爷爷,下午那巴掌不能白挨。”他低声嘟囔几句,抬腿往楼下走。

张锋仍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喉间逸出的呼吸声细若游丝。

夏漾望着病床前垂眸静立的张云扬,重重呼出一口气。

琵琶婉转起声,如春水漫过冰面,将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浸得柔润。

弦音里,张锋浑浊的眼珠突然滚动,枯瘦的手指猛地攥住张云扬的手腕,凸起的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下跳动。

软糯的调子漫进耳际,老人眼眶骤然亮起星芒,拼尽全力撑着坐起,脊背佝偻如深秋的残荷,固执地朝着琵琶声传来的方向倾斜。

“我有一段情啊,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心静心......”夏漾垂眸拨弦,步摇上的碎金随着指尖的颤动摇晃,珍珠耳坠擦过泛红的耳垂,眼角下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着朱砂的颜色。

张锋忽然剧烈颤抖,干瘪的嘴唇煽动着,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皱纹的沟壑落进雪白的被里。这一眼,他等了大半辈子,终于等到了。

他突然抬手,指向床头柜的方向,张云扬心领神会,伸手探进抽屉,摸出那张被压得薄如蝉翼的船票。泛黄的纸页上,已看不清任何字迹。

掌心触碰到船票的刹那,张锋忽然露出紧张地讪笑,枯指反复摩挲纸面,喉间溢出含糊的呢喃:“静云,你终于来接我上船了,这么多年,我都老了,可你一点都没变啊......”

夏漾眼角泛红,尽量压住颤音:“秦淮缓缓流啊,盘古到如今,江南锦绣,金陵风雅情呀......”

内室的门被大力地撞开,张林海踉跄着冲进来,目光落到坐在屋内身着鹅黄旗袍的夏漾时,瞳孔剧烈收缩,震惊地退后。

她穿的那件鹅黄色软缎旗袍,是父亲第一次跑船挣来的钱买来的,母亲一直视若珍宝。还有落在眼尾的那颗泪痣......

“张林海,你......”身后的张林伟被他撞了个趔趄,嘴里冒出难听的话。

但张林海此刻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耳畔只剩下渡口嘈杂的声音,眼前浮现出母亲站在渡口边等他照相的样子。

“咔嚓”,那是他最后一次为母亲按下快门,后来无数个日夜,他都要抱着那台相机才能睡着,他觉得母亲就在这台小小的相机里,只是她不愿意出来。

当年,母亲沉船失踪,他固执地等在渡口,等船回港,从日出到日落。

他不相信母亲会葬身大海,整日跟着打鱼的船出海寻找沉船的线索,得知父亲签了死亡证明,给母亲销户,他回家与父亲大吵一架,自此对父亲有了怨恨,觉得是父亲放弃救母亲,是父亲害死母亲。

成年后,他决绝地扎根海外,岁月在鬓角织就霜色,心底与父亲的隔阂早已砌成青砖灰瓦的墙,父子俩又都是倔强的性格,对坐在墙的两段,谁都不愿做这第一个打碎墙的人。

瞬间,张林海觉得愤怒从心口起,几步走到夏漾面前:“你,你是谁?你怎么敢......”

“林海啊,”张锋突然开口,慈祥地看向张林海,“你看看谁回来了,是我错了,你妈妈真的没有死,她还活着,她回来看咱们来了。”

张林海如遭雷击。

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放下母亲的事,只是憋着一口气不肯低头。

听到父亲的话,他颓然地放下指向夏漾的手指,一动不动,忽然肩膀耸动,压抑着哭出声来,多年的隔阂瞬间瓦解,他慢慢走到病床前,坐下:“爸。”尾音发颤。

“嘘,别说话。”张锋手掌落在他的肩上,和着节拍,一下一下轻拍。

张锋的眸光渐渐散成雾霭,恍惚间又看见那个黏腻的夏夜。

竹席还带着井水的清凉,年轻的自己摇着开裂的蒲扇,给膝头的男孩扇风。

蝉鸣正稠,穿鹅黄软缎旗袍的女人坐在天井竹椅上,珍珠耳坠随拨弦的动作轻晃,在月光里划出两道温柔的弧。

《秦淮景》的调子漫过青砖墙,混着夜来香的甜香,将暑气蒸成薄薄的纱。

她腕间的银镯碰着琴板,叮咚声里,男孩忽然指着深蓝的穹顶:“妈,快看,星星落下来了!”

女人偏头轻笑,眼尾的泪痣被烛火烘得泛红:“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你爹肯定能打好多鱼回来!”

枯瘦的手掌如秋叶般滑落,张锋喉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终于解缆的孤舟,缓缓坠入儿子怀里。

张林海大喊一声:“爸!”

夏漾的琵琶声在此刻陡然清亮,指尖按弦的力度几乎要掐进骨肉,琴弦绷出近乎惨烈的铮鸣。

泪滴砸在琴身上,晕开小片水痕。曲调里混着哽咽的气音,歌词碎在喉间,化作不成调的呜咽。

有些故事终究要讲到人散,就像掌心握不住的沙,海上捞不起的月,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曲终人散的调,替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在夜色中,再飘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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