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场哨音响起,林煦单手持杆指向穹顶。看台上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他在如潮的声浪中滑行,护具上的狼头标志随动作起伏,看台上的夏漾能想象到他脸上恣意的笑,林煦就是为赛场而生的。
休息室里蒸腾着汗湿的热气,“林煦,你刚才那一手BACKHAND绝了,这么多年没打比赛,反应可以啊!”周宇拍着他后背大笑,冰球手套上的冰碴化水沾在他身上。
夏漾站在金属门外,指腹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唇角含笑。
透过毛玻璃,她看见他仰头灌饮料的喉结滚动,汗湿的后背在灯光下泛着光,眼底的光碎成星子,烫得她眼眶发热。
清甜的茉莉香突然漫过鼻间,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穿着印有“Lin11”的球迷衫,发梢还沾着冰场的细雾,像朵带露的铃兰。
“煦哥!”她推门而入,脆生生的叫声让休息室爆发一阵哄声。
“呦,”周宇撞撞林煦肩膀,“宋凌儿来了?”转而看向其他队员,“走走走,别在这当灯泡!”
夏漾推门的手忽然滞住,眼见着宋凌朝着林煦走过去,掌心朝上,对着他说了几句,林煦笑着点点头,转身去换衣服。
门被轰然拉开,球员们嬉笑着鱼贯而出,周宇见到墙角靠着一个女人,长发弯眉,眼角带魅,挺漂亮的女人,只是眼神里全是落寞。
按照惯例,球队每次赢了比赛都要出去庆祝一番。以往不过是去烧烤店喝点酒,再去KTV唱会儿歌。这次是林煦回归后的首场比赛,周宇破了例,带着大家去了夜店。
刚满十八岁的宋凌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忐忑不安,全程紧紧挨着林煦坐下。
众人在卡座里没坐多久,周宇就不见了踪影。祁元出去找了一圈,回来时神神秘秘地说:“队长正跟一个女的聊天呢,看那模样,魂都快被勾走了!”
其他人也假装出去溜达,顺便瞧瞧队长在和什么人聊天。每个人回来都撇着嘴感慨:“队长这回算是栽了!”
林煦始终提不起兴致,他给夏漾发消息一直没收到回复,也不知道张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周宇喝得醉醺醺的,说话明显开始舌头打结。他被女人挽着手臂,晃晃悠悠地跟大家打招呼说要先走一步,众人看向他身旁的女人,都憋着坏笑,祁元还故意添油加醋地说了句:“队长,加油!”
就在这时,林煦突然从卡座上蹦起来,直接跃过玻璃桌,一把拽住夏漾:“你,你怎么在这儿?”
夏漾瞥了他身后的宋凌一眼,挑眉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聚会在一片尴尬中潦草收场,林煦跟着夏漾回到酒店,想到她亲昵地挽着周宇的胳膊,嘴唇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胸腔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愤怒。
夏漾径直走向洗手台,动作有些用力地抽出化妆棉,浸透卸妆水后,开始擦唇上的口红。
鲜艳的红色一点点沾染到卸妆纸上,像是伤口上撕下来的创口贴,殷红刺目。
林煦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刚平复下的情绪忽然又汹涌翻腾起来。
“你来雪城,怎么不告诉我?”声音发闷。
夏漾用力将卸妆棉捏皱,然后丢进垃圾桶,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裹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想给你个惊喜。”
“你……”林煦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她耳垂上挪开,想岔开话题,却被夏漾打断。
“那个女孩是谁?”夏漾转身,双手向后撑在洗手台上,直直地看向林煦。
“什么?”
“坐你旁边那个。”
林煦眉心瞬间拧起,很快又舒展,试图用最随意的语气带过:“一个朋友。”
他的刻意被夏漾看穿。
“什么朋友?”夏漾没打算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去。
“以前认识的。”林煦的声音愈发无力,脸上的不自在愈发明显。
夏漾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和敷衍的态度,心中泛起一阵苦笑。
她自嘲地扯扯嘴角:“是喜欢很久的人吧,林煦,别拿我当傻子好吗?”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看见她眼角的潮红,心脏突然钝痛。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她颤抖的肩线,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她侧身躲开的他,走到窗前,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用力按住起伏的胸口,手指掐进布料里,几乎变形。
“这儿的冬天可真长啊,已经入春了还要下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半空。
玻璃上的雾气渐渐凝成水珠,顺着她的倒影滑落,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想起母亲以前总是抱怨家里潮气重,做一顿饭的功夫窗上就蓄满了雾。
张老爷子的事让她突然看开了很多事,人生既然是哭着开始的,就没必要非要哭着结束,她鼓足勇气来到这个曾经让她窒息痛苦的城市,却给了她另一个不再回来的理由。
“算了吧。”夏漾轻轻吐出三个字,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她摸出包里的离婚协议书,纸张在指间发出脆响:“签了吧。”
林煦的瞳孔骤然缩紧,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回答:“别想。”
“何必呢?”她将协议摔在桌子上,“你在我这已经拿了很多,再贪心就没意思了。”
“老婆……”林煦喉结滚动,试图伸手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顿住,“宋凌的事,我以后再跟你说好吗?”
“现在不能说?”
林煦痛苦地摇头:“她还小,马上要高考了,我答应过他哥……”
“你知道她还小?”夏漾一拳打在桌子上,拳头发麻,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瞬间炸裂。
林煦盯着地地毯上的阴影:“你说过,不再问我以前的事。”
死寂如潮水漫过房间。夏漾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狠戾。
她划开手机,将照片怼到他面前:“这是以前的事,这他妈是现在的事!”说完,扬手将手机狠狠砸向他胸口。
手机落地,屏幕朝上,林煦垂着头,照片上的自己半跪在宋凌面前给她系鞋带,身后是宾馆的旋转门。
他浑身血液凝固:“什么时候?”
“从法国回来那晚。”
林煦浑身颤抖:“你当时为什么不问?”
夏漾没动,唇角冷笑:“好不容到手的,当然是玩够了才算的。”
“夏漾,你能别这么说话吗?”林煦的手攥紧她的手腕,却被她一把推开。
“林煦,戏可真好,不当演员真是浪费了,”她抓起笔在协议上签字,笔尖几乎戳破纸,“签字拿钱,好聚好散。”
“我说了,别想!”林煦执拗地抬头,眼角泛着猩红。
“死缠烂打没用,林煦,你知道我当初是如何对霍司明的。”
夏漾逼近他,眼底寒芒骤盛:“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把那几张照片传到网上,再曝光那女孩,制造舆论攻击她,你觉得,她能撑多久?”
“你……”
“林煦,别逼我对付你,你受不起!”
“夏漾,我,我,”林煦脸色惨白,拽住她的手腕,“我可以解释。”
眼角瞬间落下泪来,听见自己要对付那女孩,他害怕了:“可我现在不想听。”
“我是因为答应……”
“啪”的一声,夏漾回身抬手甩了林煦一记耳光:“我说我现在不想听!”
“我答应过宋凌她哥,要替他照顾她到大学毕业。”
“他没想到你会把妹妹照顾到床上去吧。”夏漾抬手想再打?
“没有,”林煦握住她的手腕,“我跟宋凌什么都没有。”
“照片都拍到了你还有什么狡辩的?林煦,你该不会说你们孤男寡女在同一个屋子里纯聊天吧!”
“没有!没有一个房间!”林煦手上用力。
“放手!”夏漾被他掐疼了,指甲抠进他的手背,“照片都拍到了还狡辩什么啊?敢做不敢认,你他妈还算男人吗?”
林煦突然低吼,眼眶通红,“她从家里逃出来找我,求我带她去给她哥扫墓!房间是等他父母过来接她的时候开的,夏漾,你为什么要那样想我?!”
夏漾渐渐不再挣扎。
“他哥宋凛,当初为了我,打伤了郑贺,被判了三年,人生最好的三年啊,”林煦颓然仰头望着头顶的灯,喉间溢出一声叹息,“出狱后,他决定去广市闯,可是,可是却因为一场车祸,死了。”
“宋凌从小就特别依赖她哥,那会她正要参加中考,家里既怕她受不住打击,又担心她分心考试,就骗她说宋凛出国参加职业赛,回不来。”
“那天,她突然跑到北城来找我,问我她哥是不是死了?我觉得她已经成年,有些事该是她承担的,就带她回来给她哥扫墓。”
他垂下眼,目光重新落在夏漾脸上,声音哽咽:“郑贺在我心里是一块阴影,我总有走出来的办法,但宋凛,”他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他在我心里是一个死结,永远都解不开,我欠他一条命,我总是要还给他的。”
林煦的眼泪让夏漾的心瞬间软下来,她俯下身,刚想劝慰,又听他开口:“夏漾,你从张家出来,才来问我这件事,”指尖缠上她的耳垂,摩挲钻石耳钉的表面,“是因为你已经决定,要撇下我,接受张云扬?”
“什么?”
“这副钻石耳钉我见过,是他送给你的吧,你戴着很好看。”
“这种钻石耳钉……”
“你跟我说你父亲去世了,但赵升说你父亲在监狱服刑,再有一年就要放出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父女团聚。”
“……”
“我在青山医院的时候,见过你妈妈,你跟她,长得很像。”声音平静如湖面,没有一丝波纹。
夏漾身上疼得厉害,连呼吸都开始急促,机械地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眼泪止不住奔涌而出。
眼底的光突然就灭了,算了,误会也好,欺骗也罢,都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时候误会就是上天给你的告诫,告诫你这条路是错的,劝你莫要一错再错。
林煦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打挺坐起身,冲出房间,浑身禁不住打颤,等不及电梯,冲进楼梯间。
崔宁宁提醒过自己的,不要揭她的逆鳞,她会痛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