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将白骨和心脏放在一旁的树下,快步朝阿归跑去。他每向阿归一步,心里就沉重几分,手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你……还好吗?”来福轻声问道。
这声问候彻底击垮了阿归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再也无法忍受,大声哭了起来。
泪水洗刷着眼睛,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惊慌,害怕之前所见一切都是虚假,她很想抱住面前的来福,可是她不能。
最终,阿归蹲在来福面前,阻止了他接近自己的动作,可是如今的她哭诉道:“……不,一点……也不好。我、我……好疼来福……我好恨啊……”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但是这个混乱的时空里,她的前卫思想似乎就是错误本身,所谓的供神仪式不过是世人的贪婪。
阿归一直都能感觉到,那些身体的碎块,每一块她都能感觉到……被困在那么多间密不见光的房间里,连决定自己死亡的权力也没有。于是,她开始任由黑暗将自己侵染,最后汇聚起一具虚体,躲在同样黑暗的森林中。
然后,黑暗便成了她最好的帮手。她在每一个夜晚释放鬼火,想要将桃源村的那群罪人也尝到她曾经的滋味,可是……自己的碎块居然还在保护他们,那一间间土房对她来说坚不可摧,甚至连来福也忘记了自己,还有那些一批批想来分一杯羹的外乡人……她曾几度认为命运在戏弄她。
为什么要一次次让她跌入深渊,然后给她生的希望?
再后来,阿归就不去想这个问题了。她只是一味地想要毁灭,她要学习更多的方法,她要看一眼便能学会那些比自己强大的人的造物……
“幸苦了,小耶。”希莱有些心疼地看着躺在治疗仓里的伊利耶。
“希……希莱,我是不是很棒……我没有……给你拖后腿,对不对?”伊利耶脸色苍白,但是依旧笑得灿烂。
审判与净化这一招算是伊利耶最后的底牌,对他的身体损耗极大,并且若在施法时稍有不慎,被人打断,便会伤及精神海,终身残废。但是那天,云光小队开完会后,伊利耶还是偷偷告诉了希莱这项技能,并且表示只要希莱需要,他便愿意去做。
“我……是被需要的,对吗?”伊利耶笑着道,眼里却闪起了泪花,“希莱……回答我……”
“小耶,你很棒。”希莱握住了伊利耶的手,温声夸赞道,“好好睡一觉吧,不要担心,我们都在呢。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吃大餐。”
“……好。”伊利耶终于放心了下来,闭上了眼。
希莱给伊利耶盖好被子,给他的机甲明德下了几道程序指令,关上了门,和扎克一起朝不远处依偎在一块的两人走去。
“我好恨……来福……凭什么……凭什么你没能救下我!凭什么他们可以幸福!你……你告诉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罪,可是……我真的好恨啊!凭什么我要遭受着一切,凭什么杀死我的人可以获得幸福……”
“……我、我讨厌现在这样丑陋的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没有人……没有人救过我!他们?他们说……我这么善良,一定会愿意牺牲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都该死!”
阿归似乎想将这么多年的痛苦全都诉说,但是却又一步步远离了来福。她摇着头,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对不起,我、我……对不起。”来福不知道他该回些什么,他看着阿归现在那张快被黑色印记爬满的脸,心里的愧疚更深一层。
可是更让他绝望的是,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无用之人……
阿归的苦难,不正是自己造成的吗?如果不是他那天上山,如果不是他提出要照顾阿归一辈子,如果不是他……他一点也不值得让阿归哭诉,他是个无用之人,连护住自己的爱人都做不到。
“阿归……”来福快步向阿归走去。
“别过来!”阿归却逃得越来越远,眼中的血色也越来越严重了,“你快走啊……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起来,而与此同时,她的脚边出现了许多不明黑色液体,顺着她的腿不断向上爬,很快,那黑色物质便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那黑色液体像是一层厚重,将阿归彻底压垮。从那网的形变中,来福似乎还能看见她挣扎的动作。
“阿归!你、你怎么了?”来福拉住了阿归仅存的一只手,试图将那层液体赶下去。
可是阿归却一把推开了他,摇着头道:“来……来不及……了……你……快走!”
她的头已经被盖了进去,声音很微弱,但是来福还是听见了。
“不、不,我不走!”来福抹干眼角的泪,坚决地说道,“我已经抛弃过你一次了,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了,阿归,我、我不要和你分开!”
来福能清楚地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刺痛感,但是他抓着阿归的手更紧了。
是的,他很笨,他不知道要怎么拯救阿归,但是他可以陪阿归一起去死。
“……别,不要……”阿归还是想将来福推开,可是来福却先一步直接抱住了她。
那黑色的液体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将他一并吞噬了进来。
那里面很黑,来福看不见阿归的脸。但是他还能感受到爱人的微弱鼻息,于是,他凑了过去,小心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你……为什么要进来?”
“因为我爱你,老婆。这是你教给我的,你说相爱的人就该永远一起。”
黑色的液体将他们全部覆盖,不断地压缩着,最终重新流向土壤之中。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再次拥抱了爱人,找到了灵魂的安息之所。
这期间有了太多的坎坷,衰老的容颜、错乱的记忆、不见的初心、污秽的碎语……但是现在什么都不用管了,他们将永远沉于黑暗,永远依偎在爱人身边。
“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扎克和希莱站在一块,旁观了全程,心情十分复杂,“他俩不报仇了吗,就这样结束了?”
阿归和来福刚刚的那一段就相当于游戏里的剧情PV,满足条件后就会自动触发,他们这些参赛选手无法干预。
“不,已经开始了。”希莱抬头看向天边,伊利耶净化已经用完了,天边再次浮现出一层厚重的乌云,“既然有光明神,那相应地也会有黑暗神。他们现在献祭了黑暗,所以,黑暗神会帮助他们解决这一切的。”
希莱分析着,众人发现无忧村里的图腾、祭品等物果然发生了变化,与先前桃源村中对光明神的祭祀截然不同。
无忧村的村长身穿一件黑色长袍,手中握着一只考究的镜子。他冷冽的目光扫向四周,开口道:“诸位,随我捉拿罪人,为死去的圣子圣女、还有曾被焚烧的我们报仇!愿黑暗永存!”
“愿黑暗永存!”
整齐划一的口号从森林的四面八方响起,声势可谓十分浩大。
而另一边,洛笛尔抹了下嘴角的血,很是嚣张地看向对面的伽雅:“伽雅,你如果当初和我组队,便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了。”
黑麒麟的枯萎领域还在生效,对伽雅这种光明类伴生具有很强削弱作用。
“追名逐利罢了。”伽雅将刺入自己左臂的子弹徒手挖出,再次附上一层龙甲,“我自然要选择对我最有力的队友。”
说完,伽雅再次朝洛笛尔发起了进攻。
“吼——”雷电银龙在空中盘旋,向地面吐出一道道雷火,伽雅借此掩护自己。
“……是吗?”洛笛尔挡住伽雅的攻击,与她交手。
“砰——”
又一颗子弹打中了伽雅,这次是后背。
伽雅心里清楚,那是洛笛尔他们的狙击手,伴生为那人提供了穿透力加成。而且周遭一直被烟雾弹干扰着,她和托尼奥无法确认其位置。否则,她的龙甲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打破。
太艰难了,伽雅无奈地想道。这里只有她和托尼奥两人,跟拥有完整队伍的麒麟交手,确实胜算很小。不过希莱给他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所以稍微损耗一下自己是值得的。
“别再垂死挣扎了。”洛笛尔笑着道,“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伽雅。”
洛笛尔将浑身是伤的伽雅按在地上,拿了把手枪抵着她的额头。他笑得猖狂,似乎认为胜券在握。
只差骨头和心脏了,等找到来福,碎块就算是收集齐了,然后阿归就能活过来,她所有的心愿便都能了却,然后主线就会结算,这场比赛便算他赢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身为公主的伽雅狼狈地倒在地上,洛笛尔心中很是畅快。
“能听我最后再说一句吗?”不过伽雅的表情还是很淡定,似乎完全不在意洛笛尔的嘲讽。
“当然,你知道的,伽雅。”洛笛尔用温柔的声音回应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向很大度。”
“我承认你确实很强,洛笛尔哥哥。但是——”伽雅笑了一下。
“但是?”洛笛尔饶有兴致地听着。
“但是自负与缺乏团队意识是你致命的弱点——队、队长!快放开我啊,我是路旻!我……我不是伽雅!”伽雅的声音渐渐被路旻慌张的呼喊所代替。
洛笛尔心中一惊,眨了眨眼,仔细看向自己身下那人,那分明是该和托尼奥交锋的路旻!
他气恼地松开路旻的手,看见一旁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黑紫色小花,终于明白了过来。
那时托尼奥的伴生,谜谜香,具有强大的致幻效果,但是该技能的施展时间很长,所以伽雅先前才一直露出破绽,逼他步步接近。
而此时,周围的雾竟不知为何变得格外厚重,将麒麟小队的一行人全都困在了其中,而托尼奥和伽雅却消失不见。
紧接着,系统的播报声传来:
“滴——滴——恭喜考生希莱带领队伍成功完成主线剧情,星海学院星际联赛选拔赛决赛完成结束,恭喜云光!”
麒麟小队周围的雾气散去,他们看见一个接着一个的无忧村村民接踵而来,他们拿着镜子将桃源村的那些人一个个剁碎,挂在一切有空的墙面上。
而更有趣的是,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那群本被洛笛尔他们杀死的人又活了过来,一块块碎肉在墙面上挣扎着,声带的那部分还发出阵阵哀嚎。他们将终日被风吹日晒,用永恒的时间去思考文明的一切造物,并将其变成现实。
没有人心疼他们,这座与世隔绝的岛上,神明也奉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准则,祂的信徒需要感同身受的公平。
而那棵灯笼树,无忧村的村民们将其重新装点起来,尽心爱护。
村长举起手中的镜子,虔诚地看向自己的镜像:“愿黑暗永存!”
“愿黑暗永存!”村名们跟着呐喊道。
比赛结束,幻境还会有两个小时的存续,按照惯例,选手们可以继续探索,去找找之前没有发现的彩蛋,或者是想知道的结局。
不过,麒麟小队自然是没有这份心情的。
“一群废物!”洛笛尔咬牙切齿道,“连托尼奥的幻术都没察觉出来,我要你们有什么用!明明……明明只要我们再快一点,就不会被希莱他们抢先。”
路旻被其他队员从地上扶起来,一行人都默不作声。
他们本就是被洛笛尔开了丰厚条件才组成的队伍,人心本就不齐。又加之洛笛尔总是专横跋扈,我行我素,他们只有听从的份,所以,尽管他们能力都很出众,但比赛结果变成这样是无可厚非的。甚至,路旻觉得他们能进决赛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毕竟他们真的没有磨合。
浓郁的信息素自洛笛尔身上散发出来,带来了强烈的压迫,在场的众人都感觉自己被笼罩在滚烫烈日之中,却又不知为何,身上还觉得有一种阴冷感。
“……队长,这是抑制剂。”路旻是最先受不了的那个,他强忍着不适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只针管,向洛笛尔建议道。
“你在命令我?”洛笛尔的眼里渗出血丝,抓住路旻的衣领问道,“就你也敢命令我!”
说罢,他将路旻直接向一旁甩去。
不过幸好,旁边有个队友接住了他。路旻无奈地抽了抽嘴角,退到了众人身后,一边想着钱难挣屎难吃,一边给自己打了一针。
你们这群Alpha就继续憋着吧,路旻翻了个白眼,把自己脖子上的阻断器又收紧了几分。
“你就只有这样的本事吗,洛笛尔?”希莱从不远处走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