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喻归出院那天是个极好的天气，温风和煦，晴光柔软，望着窗外明媚的景象就让人感觉心情畅快。

一大早喻归就积极地收拾东西，看见什么就一股脑儿往书包里塞，很显然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家了。

病房里的大物件都被喻恩提前整理好放到编织袋里了，只剩下喻归住院时添置的小玩意儿，那些小玩意儿无非就是喻归舍不得扔的零食外包装。

喻恩顾及他的身体，不让他吃太多零食，喻归吵闹几次见喻恩仍不松口也放弃了撒娇，当着喻恩冷然的脸去翻垃圾桶里被他前一秒扔进去的糖纸包装。

喻恩看他去翻垃圾桶，微皱着眉说：“脏不脏，快起来。”

喻归把捡出来的糖纸攥在手里，往背后一藏，蹲在垃圾桶前抬头对喻恩小声控诉着：“你又不给我买，我只能看看了呀。”

“家里又没有卖的，好久好久才能吃到一次……”

宁渔村那个小村庄只有一家小店，里面大多卖的是柴米油盐，在门口的一张玻璃桌上只有一小块摆放的是零食。

况且种类也少的可怜，陈娘先前给喻归买的零食来去也就那几样。没见没吃时也不惦念村子外面的，见到了尝过了就欲罢不能了。

喻归说着说着就垂下眼，声音也虚软委屈，仿佛下一秒又要哭出来。

喻恩闻言这话心间猛然一颤，抿唇注视着喻归头顶形状好看的发旋。

他脑中浮现出喻归苍白脆弱的躺在病床上，久久不醒。也闪现回到他到陈怡那里时闻到那股浓重的果香信息素，alpha可以透过自己omega的信息素来感知另一半的状态心情，而那时的信息素，只给了喻归一种信号：

“凋零。”

他被沈苟喊过去时喻归那张脸已经青紫的可怕，额上的青筋迸显，鼻口也有血迹流出来，他万般不愿再回想起那幅场景，只会觉得浑身在被千刀万剐、一种被判凌迟死刑的绝望攀升心头。

“对不起，归崽。”喻恩半蹲下来，轻抚喻归脸庞，眼眶里的疼惜化作颗颗晶莹，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

“笨笨错了，错了。”喻恩好像嗓子发紧，说话声音有点奇怪，像生了锈一样，“我们现在就去买好不好，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喻恩话一说出口，喻归也毫不客气，在超市把没见过的，没吃过的，先是可怜巴巴的看喻恩一眼，见喻恩往购物篮里放了，眼睛跟点了灯一样，立马就亮起来，他也不会思考这些东西价格怎么样，买的东西会不会踩雷，全都打包先带走再说。

喻恩也发现了，喻归买东西什么都不看，只看外面的包装，如果包装纸上印有彩画或者一闪一闪地亮片他就连脚也迈不动一点。

经过那一天的扫荡后，随即病房里喻归的“收藏”就越来越多，喻归也是喜欢的紧，他每天都会小心地默默碰碰，还会拿纸给擦擦，跟看顾宝贝儿一样。

喻归装自己的内裤时是卷成一团塞进去就行，对待他那些“小收藏”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先用塑料袋装好，然后在塞进书包。

这副两极对待看得喻恩哭笑不得。

收拾好后，喻恩叫的车也到了，由于车进了村回去时不好拉客，喻恩付了两倍车费，司机师傅这才愿意接这一单。

喻恩先把东西放后备箱，然后和喻恩一起坐进后座，他给喻归系安全带时察觉喻归身子一直向前倾，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喻恩使了点劲，先把人按下去，迅速系好，这才看向他问。

“看什么呢？”

喻归穿着跟个熊一样，圆鼓鼓的，他似乎难受的紧，屁股磨蹭了几下，然后把手套耳罩都取了下来，他伸出一根指头对着车的前挡风玻璃：“笨笨，对联子，过年了！”

喻恩一激灵，是啊，要过年了。

他看了眼买的二手手机，后天就是元旦了。

司机师傅可能是被喻归年龄不符的举止逗笑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他朗口笑了两声，透过后视镜瞧了一眼，回答喻归：“是啊过年喽！过年就数你们这些小孩高兴哦，都想着领压岁钱呢！”

喻归像是才发现司机的存在，顿时警觉地紧挨着喻恩，抓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的胳膊上，对司机的回答装作没听到，不敢看也不敢回。

喻恩捏捏他的手心，看着前方拥挤的车流，随口说着：“团圆的日子，都赶着回家过节吧。”

司机认同的点点头，“那可不是，本地市里的，外地的，都挤在这天回家，你看，这大早上的路就堵死了。”

车窗外形形色色的人流穿街而过，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脸上都洋溢着喜气，街道两旁的路灯柱上也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气氛一下子就热闹红火了起来。

这时正好通车了，司机开出去后转小道往高速路口开，到了高速上，喻恩这才发现这条新路正是村长骑三轮车带他们去县里派出所走的那条，没想到半年时间，已经全然变了另一副模样。

高速路的前半段路况也没有很好，走走停停，喻归似乎有些晕车，昏昏欲睡的面色苍白无力，他像是害怕车里的第三人，把喻恩的胳膊往下拽，嘴巴贴上喻恩的耳朵，轻声窃窃：“笨笨，小乌龟好难受呀，好不舒服。”

唇珠似有似无地磨蹭过喻恩皮肤，他把靠近他那面窗户降了小一半，温风踏窗而进，缓解了喻归的不适。

喻恩把口袋里的小金桔拿了几个，让喻归吃点压压胃里的酸胀，喻归小口吃着，喻恩看了会儿他的嘴巴，出神了会儿才侧头对着窗口，他偷偷吐着热气，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滴——————”

一道刺耳的汽笛长鸣响彻在眼前，一辆通体黑亮沉稳地汽车停在他们车旁，那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车后座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昳丽妖魅的一张脸，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看向喻恩，喻恩早又变回那张木然冷淡的脸，他能感觉到那人也是alpha，不过味道很淡，他微微皱眉，回视看了几秒，那人却慢慢变了神色，似乎在恐慌，又似乎是恨，喻恩几乎都能看清楚他咬后槽牙的动作。

喻恩觉得好笑，自己从没见过他，那人却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模样，像是自己抢了他万千家产。前方的司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这里，透过后视镜安慰似的笑了笑，说道：“有钱人就是有毛病闲的，甭理他。”

那辆车很快就超过他们开走了，不过那人刚露出的那点信息素还是飘了车里，味道很淡，只有喻恩闻到了。

路终于通畅了，司机还好心情的哼了几句调，喻恩在给喻归撕薯片袋时，一股冰凉的青柠味道散了出来，喻恩身型一怔，面上显出不可置信，暮然间一道陌生的记忆闪现，他心跳的很快，鼻尖沾了薄汗，他迫切地喘息，想汲取空气，喻归已经吓傻了，司机也一脸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他。

司机嘴巴大张大合，应该是在说什么，但喻恩什么也听不到，依然觉得耳边吵的厉害，脑袋像是要爆炸一样，又重又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意识才回笼，他第一时间去看喻归，喻归抖的像一片单薄的枯叶，喻恩知道他是癔症了，急忙散出些安抚信息素，司机也惊魂未定，一脸后悔莫及。

喻恩跟司机道了歉，司机尴尬的呵呵笑了笑，喻归还是呆傻着不动不说，喻恩只能握着他的手等回家里。

到了家门口，喻恩刚把后备箱的编织袋搬下来，还没说什么，只见一阵灰尘崛起，他只能看到空荡的石泥路了。

喻恩把东西暂时放在了院子里，抱着喻归进了里屋，他把喻归塞进被窝像包粽子那样给人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确定喻归的力气挣脱不开后喻恩才试探地喊他的名字。

“喻归，喻归。”

喻恩也不明白自己在车上是怎么了，似乎是那未散去的薄弱的信息素搅扰的，也似乎是猛然找回的那段记忆刺激的。

直到现在他的头也在隐隐发痛，仿佛一直有人在锯他脑仁儿，他叫喻归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也越来越小。

他也不敢去喝水，只能一遍遍地叫他，应该是过了十几分钟，喻恩觉得自己跪在地上的膝盖都麻木了，喻归的眼神才逐渐清明，黑色的眼睫也轻颤了下，不过一瞬，喻归就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癫狂的模样让喻恩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在活着。

整个屋里都溢着橙花香，就连院门口也能闻到淡淡的橙香，喻归在橙花香信息素的安抚下恢复正常，他尖刺的嚎叫声慢慢变成了“笨笨不疼！笨笨不疼！”又念了几声才昏睡过去。

喻恩确定喻归睡着后到院里给精神科的医生回电话，这个医生和陈怡相熟，让喻恩很多事都方便了很多。

电话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喻恩说话虽然还是沉稳，但语气里还是能听出慌乱。

喻恩把事情来龙去脉讲完，电话那头才说：“这个没有办法，我跟你说过他有自闭倾向，换句话说他现在的世界只有你，如果你在他面前出了什么事或者消失，他可能会再也醒不来，也就是直接脑死亡。”

“家属只能避免让他遭受刺激，慢慢引导他走出来，让他多接触熟悉的有安全的事物。”那头说，“不然他就像菟丝花，只能依靠着你……”

喻恩挂断了电话，抬头看着散发着灿灿的太阳，多么好的天啊，这几个月里唯一的一个晴天，但他此刻却只感觉遍身寒气，暖阳也驱不走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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