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期本来没有在看江清容，被他点了名才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总算意识到了什么，眼珠子都轻微地瞪大了：“对对对，这个方向就是戌时过三刻啊，吴添乐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既然掌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走了。”

裴行义似乎也没想明白萧子期为什么前后态度变化的那么快，不过看样子还是很高兴他愿意就此离开，甚至亲自把两人送到了门口。

江清容和萧子期几乎走出了二里地才敢说话，还是嘴巴贴着耳朵说的。

“你觉得裴修默明白咱们是什么意思了吗？”萧子期的语气有些焦灼，“我不想让掌门觉得事情没有做到位。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也告诉你了吗？”

“我……我猜的，”江清容硬着头皮说道，裴修默会主动跟他说话这种事情，他实在是觉得不好解释：“而且我觉得他知道。他最后看我们的那个表情一定是知道的。但现在我们也没有别的可做不是吗，收拾好东西，就在掌门他们过来的时候走的那个偏门那里等他吧。他如果要来，自然会想办法来的。”

对于当时的江清容而言，整件事无非就是一个举手之劳的小小诡计而已，背后的起承转合却是坐上回程的马车之后才从吴添乐那里得知的事情了。

“你们是在说裴行义和裴修默他们俩吗，”吴添乐在颠簸的夜色里开故事会，所有得闲的人都围了过去听：“他们俩的事情当时都快传烂了，所以大家现在才都不怎么提的。”

“烂没烂我不清楚，反正没传到我这，”霍昭阳十分耿直地答道。

“嗨，”吴添乐一拍大腿，拿出了一副说书人的架势：“这个话早说啊。师兄我呢，这就给你们补补课。”

“修仙宗族知道吧？为什么会出现修仙宗族，就是因为内部通婚，俩术士生的小孩大概率也是术士。裴行义和裴修默他俩那个呢，也算是个宗族，但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属于是上不了台面那种。具体为什么上不了台面，懂的都懂，这个话咱们回去就不能说了。”

“他们这上一辈的族长呢，好的不学，净学了点歪门邪道，偏偏还挺要求进步，说是这个属性相克的话呢，就只留下来一个培养，另一个呢，就专门负责供养这个培养对象，还起了个挺好听的名字叫炉鼎。顾名思义，就是要拿一个人的血来暖另外一个。这事办得就很阴间，对吧？”

“裴修默属木，裴行义属火。这裴修默和裴行义呢，虽然不是亲兄弟，年龄也相仿，关系也挺近，就这么被凑了一对比较。当时的情况呢，应该就和江清容裴图南他俩差不多，你们应该能猜到之后发生了什么吧？”

“裴修默输给了裴行义，”萧子期抢答道，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不对，那裴修默为什么没有跟我们走？他应该比谁都清楚那地方是个是非之地，继续留在那里不是掉头就是天天受苦，根本没道理不跟我们走啊。”

“那就是你们自己要考虑的事情了，”吴添乐一脸的高深莫测，“这世间说不清楚的东西太多了，冥冥之中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我们呢，尽量不愧对良心就行。偶尔愧对也没办法，毕竟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闻夏从前排伸了只手过来敲吴添乐的头，吴添乐哎哟一声嬉笑着躲开了：“说不过别动手啊夏哥，你想想，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你自己这么想也就算了，别带坏他们几个小的，”闻夏毫不客气地说道，“回去歇不了几天就要去比武大会，你安生点，到时候我可管不了他们。”

“什么，夏哥不去吗？”江清容一下子凑过去，“那岂不是只有掌门一个人带我们了？”

“还有你，你也稍微安生点，”闻夏本来胳膊伸的就费劲，还得跨过此起彼伏的一大堆人过来够江清容，好像是在打地鼠：“掌门本来身体就不好，你也让他省省心，一天到晚少琢磨那些有的没的，赢下比赛最重要。”

其实江清容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乖宝宝很少挨骂，但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闻夏的无差别攻击，没有人因为这句话觉得奇怪。

江清容稍微舒了口气，虽然很信任朱抱岩吴添乐萧子期霍昭阳他们几个，但是这种事情是另外一码事，他不想自己酝酿了很久的想法最后是经由别人的口舌第一个说出来。

“那我们到时候收拾去哪里，”霍昭阳问道，“比武大会，这种东西最后会需要有很多达官贵人来见证吧，总不能再另外找个山头做场地，就算用山头的话也是咱们紫金山的地理位置最合适不是吗。”

“就在家门口比赛，你想的倒挺美，”闻夏笑了，“不过确实，那么多参赛门派里只有咱们这边公开了位置，如果非要选在山里的话，确实是咱们这里最合适。”

“所以是在哪里？”霍昭阳懒得跟闻夏绕来绕去，直截了当地问道，“会不会很远？”

闻夏摇了摇头：“远倒是不远，就是……唉，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也许是车轮的轱辘声掩去了情绪，闻夏的话说完，江清容竟然略微升起了一丝期待。

也就是在那短短的几天里，他们一边做着最后的训练一边从闻夏和林的口中紧急了解到了很多关于比赛的信息，比如赛程：“非常漫长，可能会拖上一两个月，所以会安排集中住宿”，比如受重视程度：“皇上确实会来，但只限于最后一轮，和科举殿试是一个道理”，再比如奖赏：“基本都是挑了最出彩的当场给”。

“哇，宝马香车当场兑现啊，”萧子期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随即和过来挠他的吴添乐笑成了一团：“乐哥你和应北辰师兄在一起赢过吧，那岂不是已经背着我们超级有钱了。”

“没有啊，没有这码事，”吴添乐疯狂摇头，“我和应北辰师兄一起打的时候，他已经得了官衔了，这次还指望着你们带我赢呢。”

“都老实点——”闻夏的吆喝声隔着老远的地方就传过来了。

倒不是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这码事，只是江清容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原来还有个应北辰，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那些荣誉和封赏，原来应北辰和叶风荷不仅都知道，还早都一起拿到过了。纵使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人，纵使叶风荷曾经亲口在他面前说不要因为这个事罚他了他都已经死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心里会有那么一点酸涩，不多，就那么一点点。就像看到叶风荷摸萧子期的头的时候，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会有那么一点别扭一样。

“江清容，你不好好训练在这里发呆干什么，”萧子期和吴添乐两个早就躲到一边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被闻夏拎耳朵。江清容哎哎哟哟着缓过神来，看到眼前是闻夏，条件反射地就开始背：“一轮比赛共有三十二支队伍，最开始是排序赛，胜者和胜者同组，败者和败者同组，再然后是循环赛，八个组的头名晋级，再之后是八进四，四进二，最后就是决赛了……我说的没错吧夏哥？”

“背的不错，但是我没问你这个，”闻夏叹了口气：“你过来，跟我坐下。”

“我知道你脑子里还是在惦记着应北辰，”闻夏说道，“但是没有这个必要。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有完全不同的定位和发展方向，何况应北辰，并不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适合进行比较的参考对象。”

一阵风吹过来，江清容打了个激灵。他有点悚然的看着身边这个常年跟在叶风荷身边唱黑脸的师兄，他好像一直没有办法把他当成吴添乐应山月一样对待，而是在潜意识里自动把他划归了老林那类人，但其实闻夏才是跟在叶风荷身边最长时间的一个，甚至比应北辰都要长，也许天应上下的事情，他是知道最多的一个。

“我……我知道了，”江清容低头回避了闻夏的目光，盯着地上的一小片落叶发呆：“我就是有点羡慕，他们有那种共同的经历。我也明白天应上下那么多人，没有人能一直做最强的那个，当然啦，可能我现在谈这个也不配……”

也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于动摇，闻夏默默地从兜里掏了一块天应标配的大白手帕递给他，江清容苦笑了一下推开了，继续说道：“所以我其实在想，如果我不自愿离开的话，最多能在掌门身边待上多长时间……我不像应山月，没有什么来自家庭宗族的压力，也不像霍昭阳那样，对未来有那么高的追求。我、我只是想一直留在掌门身边可以吗？就像……就像师兄你一样。”

江清容小心翼翼地看向闻夏，他有点担心闻夏会因为他的这种发言觉得被冒犯。闻夏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波动，可当他再开口的时候，却已经带上了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疲惫感。

“江清容。”

闻夏这么叫他。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

“我没有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