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风荷闻言顿了一下，停下了动作，把手里的金针放到了一边。他很认真地看向江清容，并没有说话，到底是江清容先退缩了，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抓住膝盖的双手。

“我可以负责任的讲，无论今天的结果怎样，该走的流程我一定会走，”叶风荷平静地说道，“但这是天应的规矩，不是我的规矩。阿容，如果你很在意气氛的话，那么你更应该感谢你自己，因为这个生日是你自己给自己争取到的。”

江清容根本没想到叶风荷会这么回复，有点后悔提了这个问题，想到自己来这的初衷，他硬生生的转移了话题：“那个，我其实过来还有点别的事情想拜托掌门。”

“什么事情？”叶风荷状态也切换的很快，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阿容，有事情及时说，不要藏着掖着。”

江清容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有点想笑，又有点忍不住想冲着他大喊大叫你别把我当小孩了，想了想自己藏着掖着的对自己而言也确实不算是什么小事，只能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那个，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比赛消耗太大吧，我，我有点头晕，”江清容按照自己想好的那样磕磕绊绊地说道，“有在吃药，但是，觉得，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管用了。”

“啊？”叶风荷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怀疑他，而是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这地方估计连个正经寝室都不算，不知道原本是干什么的房间改造出来的，什么榻啊躺椅之类的统统没有。叶风荷看了一圈也是白看，不得不说道：“那你赶紧到床上躺着去，待会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嗯，”江清容其实已经站起身来开始脱外套，但嘴上还是稍微讲了两句：“其实也没什么，不怎么影响的，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叶风荷在忙着给自己拔针止血没空搭理他，江清容赶紧见好就收，把外套整理好搭在了椅子上，犹豫了一下，连腕上的一道红绳也一并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桌子上。

“掌门，还有这个，这个是给我喜欢的人求平安的，但是感觉上面的菩提子有点磨损了呀，”江清容状似随意地说道，实际上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里面刻了字的，不好换掉了，这个也能帮我补一下吗？”

叶风荷百忙之中还抽空瞪了他一眼，虽然脸色不好看，倒也没说他什么。江清容有点赧然的挠了挠头赔了个笑脸，心里却登时有些赌气，满心满脑想的都是就这点小事还能凶我，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他就这么气哄哄地走到叶风荷的床边扒开被子躺下，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想他被都不叠尘夏居然也不管他，可他们的分数却还是要照扣，这未免有些太双标了。但他的思绪又很快被别的东西占据了，一股凛冽的气味缓慢地充斥了他的鼻腔，是叶风荷身上的味道。江清容吸了一下鼻子，非常确定那基本上是一股子中药味。药罐子，老男人，还该死的喜欢四处捡小孩养小孩。江清容感觉自己简直要委屈地哭出来了。他居然喜欢上了这么个人，更令人崩溃的是这个人居然还不知道他喜欢他——不过他应该马上就要知道了。

叶风荷好像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拖凳子的声音，桌子上的各种金属器具相互碰撞发出了数声轻响。他好像又取了其中几样，缓慢地向他走来。江清容紧紧闭着眼睛，均匀的呼吸着佯装睡着了，这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他感到身边的床垫陷落了一点点，叶风荷好像在垂着头观察他，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拍门的响动，连着好几声拍，江清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叶风荷好像又站了起来，因为那个床单的凹陷消失了。江清容在他背后略微睁开了眼睛，看着叶风荷拖着脚步不紧不慢地向门口走去，路过桌子路过他放在那里的手串那一刻，他停了下来。江清容的心又一下子悬了起来，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叶风荷把那段他从不离身的红绳拈了起来，放在手心看了看。这时门又被敲响了，门外的人好像有点着急，拍门的力度越来越大。叶风荷犹豫了一下，把他的东西收进兜里，慢吞吞地朝门口走去。他把门拉开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随后一起消失不见了。

看身形大概不是萧子期就是吴添乐，他们好像走的很匆忙，门都没关严，时不时的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明亮的月光透过雕窗照进室内，在青石砖上留下形状细长而曲折的阴影，又和室内无处不在的黑暗汇成一片，叫人再也看不分明。良久，江清容面无表情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桌上摇摇欲坠的烛火，忽然无声无息地扬了一下嘴角。

他想他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叶风荷也没提起来这回事，江清容当然也什么都没说，就是突然跟个影子一样四处黏着叶风荷，站得不近不远的也不多说话。然而他们这几天简直闲得发慌，距离下一次比赛还有很长时间，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异样。唯一的异常大概来自于一个江清容自己都没想过还会见到的人，第二天中午在庭院里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冲上来抱他，热情到把江清容都扑了一个趔趄。

“江清容！”对方的表情和神态简直是眼泪汪汪的，“我都没想过还会在这里见到你！”

江清容有点招架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两只没处安放的手在空中挣扎着摆了摆，最后决定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其实有点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了：“啊，那个，你要不要稍微冷静点……”

霍昭阳他们几个投过来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了，江清容苦笑着摊了一下手，抛过去了一个“救命”的眼神，但是根本没人搭理他，大家都在乐得看戏。

那个人好不容易松开了他，还真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江清容盯着他的脸拼命地回想，总算大概回忆起来这就是他们刚来的那天在树底下说书的那小子，似乎是自称庞修元，来得很是不易。如果是这么讲的话，一支连仙门都没踏入过的野队，靠着自己杀过一轮杀过二轮成为眼下留在府内的四分之一，确实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哭一哭好像又显得没什么了。

江清容这么想着，给他递了个帕子过去，看着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去擦鼻涕眼泪，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疼。看戏的那帮人里，倒是萧子期先开口了，一双含敛着星光的眼睛似笑非笑的。

“你哭什么啊，你崇拜的那帮人可都在这看着呢，”萧子期倒也没有回头去看叶风荷，而是相当随意地抬手指了指屋顶。江清容还迷惑了一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吓得立马去看叶风荷，叶风荷倒没什么表情，继续低头做着他手上的事情，连头都没有抬。

“啊……啊，”庞修元显然也被这话给吓了一跳，讲话的声音都磕巴了：“那确实，确实不应该。”

他随后不只是收回了眼泪，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了，只敢跟在江清容后面远远地绕着萧子期走。江清容被撵得没法，跟叶风荷也不敢跟了，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你别放在心上，”江清容想了想怎么措辞，最后还是干脆直接摊牌道，：“萧子期他……平时就是那个样子。嘴巴稍微毒了点，但是确实没什么坏心思。你不要太在意了。”

可怜的庞修元在没人的地方才敢继续流眼泪，但是最难过的那阵显然已经过去了，现在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的冷静的像是自来水：“对不起，我确实很喜欢叶风荷前辈，但是我也很喜欢上将军来着，这里还是他曾经受封的地方，我就是有点接受不了……我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

江清容心想我也觉得他还活着，但萧子期话糙理不糙，这已经不是生人该讨论的话题了，毕竟就连唯一的当事人都亲口说了人已经死了没救了，没有人能从他口中撬出别的版本来。但这话也算是他们宗门内部的秘辛，他也没办法告知一个外人，只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也稍微心宽一点，这里毕竟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你在这个地方取得好成绩也会显得格外有意义不是吗。”

庞修元的情绪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下来，抽噎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江清容，谢谢你。”

“没关系，不用谢，”江清容简直是长出了一口气，要知道他自己还难过的要死，这还让他去哄人，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你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就好。”

庞修元点了点头，本来都已经站起来了，又突然回过了头看他：“喔对了江清容，你是不是喜欢叶风荷前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