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容感觉脑袋嗡的一下,本来就因为缺觉而一阵阵晕眩的脑袋一下子疼得发木。他半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空悬在那里半晌,最后扭曲成了一个近似于龇牙咧嘴的表情。
“……不是,你这个人怎么恩将仇报啊,”江清容干脆演也不演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要是这样我可不上赶着哄你了,怎么你也净逮着人痛处戳啊,刚才被扎心还没被扎到位是吗。”
“哎哎哎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庞修元赶紧摇头,“我是向着你的呀。你们掌门那样好看的一个人,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我的意思是你喜欢他的话就说呀,别藏着掖着的,万一哪天哪个不长眼的提前跟你们掌门一说,他脑子一热答应了,那你岂不是哭都没处哭去。”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江清容反应了一会没逮到重点,心想就这么大点地方他跑也跑不了,就先拣着自己关心的问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很明显吗。”
“……啊,怎么说呢,”庞修元显然没想到他一上来竟然问这个,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怎么说呢,要说明显的话也不是很明显,说不明显的话其实也挺明显的。”
“是这个样子,我不是写话本子的吗?你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和小动作在我这跟明镜似的,不过我也能看出来你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还是有点遮遮掩掩的——但是这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没必要,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好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空折枝,你这么意意思思的,到时候掌门跟别人跑了你可别后悔。”
“我没有,”江清容一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头疼,“但是现在时机太特殊了,我没有办法现在跟他说,你能明白吗。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但就是———就是不能是现在。你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他,知道他有多在乎这个比赛吧。这个地方本来就属于过他,他想赢,为此做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准备。而我是被他选拔出来的,我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成了什么。”
“他会觉得我在威胁他,会生我的气,可能他现在还没办法把我替换下来,但是他一定会考虑,因为他不会让任何其他因素影响到这个比武大赛,他就是不允许——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
“你……”庞修元惊疑不定地看着江清容痛苦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他们看起来像两个隔壁厕间手拉手便秘的好兄弟了:“我倒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一茬。但是我还是建议你至少暗示他一下,你要相信他是个能力很强的成年人,他处理突发事件的经验要比你丰富得多。你喜欢上他这个责任也不完全在你,你是他的徒弟,他也有这个义务来保证你的情绪状态稳定不是吗。”
“我——”江清容的眼神心虚地有些漂移,人是止言又欲欲言又止:“我其实觉得他——”
“得了得了,”庞修元反应过来,迅速伸手保护住了自己的耳朵:“你可以选择不说哈,大白天的,我听不得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等一下,”江清容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我好像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了。”
庞修元好像也不着急走,挺有耐心地在原地等着他反应。江清容深吸了一口气,也懒得跟他打马虎眼,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什么时候的事。”
庞修元笑了一下,没否认:“昨天晚上。”
“那……”江清容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拍门的那个人,那时候他大概是脑子昏了,还在想到底是吴添乐还是萧子期,明明是那么明显的事情:“他说什么了没有。”
“你挺了解他,”庞修元说道,“他没说什么,大概就是讲别影响大赛,保持好状态,今天晚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等到结束之后再说。你可以稍微放心了吧,完全在你的意料之内,一点意外都没有。这么论的话,我其实觉得他应该会更喜欢你的。”
“啊,这样吗,”江清容冷笑了一声,那表情多少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其实我这边情况更糟糕一点,我有暗示过他的,就在最近,但他大概率是想要装傻糊弄过去,我不相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庞修元不自觉地坐远了一点:“……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瞅着怪吓人的。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追着他不放的吗。”
“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很公平,”江清容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好演的了,如果我连个面对面的拒绝都得不到的话,那就这么耗着,跟他凑在一块他开不开心我不知道,反正我挺开心的。”
庞修元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算了,你不走我自己走远点,怎么你们宗门一个两个的都有点癫劲啊,我忽然觉得能进你们宗门也许没什么好羡慕的了。”
江清容目送着他走远,苦笑了一下,爬起来就去找叶风荷。他要证明他方才所说的并不是一句空话,与此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
“你问我掌门过两天要去哪,我上哪知道啊,”霍昭阳讲话一如既往地还是那个调调,“你一天到晚跟着掌门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要问的话问你自己啊。”
江清容懒得跟他斗嘴,直接说了:“你可是指挥啊,他连什么时候走都没跟你交代吗?”
“这个倒是说了,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霍昭阳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过生日以来这几天一直都怪怪的,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是怕你要刀了掌门啊。掌门没了我们可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不要让个人恩怨影响到大家的利益,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是分散的个体……”
“停停停,你怎么也来这一套了,”这是叶风荷讲话的时候惯用的话术,江清容耳朵都快听的起茧子了,这玩意简直堪比西游记里唐僧给猴子念的紧箍咒:“你要什么才肯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争取好吧。”
“咱俩啥关系啊,有什么东西是你有我没有的,”霍昭阳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非要讲的话,你也多听听人劝吧。比赛的时候别老拿自己扛,你那小身板是擅长抗的吗?做事前也稍微走走脑子,别一天到晚净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我知道了,”江清容不得不低头,“下次我绝对——我绝对不搞那种事情了,你快点帮帮我。”
“萧子期不是马上过生日吗?”霍昭阳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掌门不会参加萧子期的生日会,交给吴添乐了,这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吧。从现在起到那个时间点之前,掌门不跟我们一起活动的时间段,掰着指头算都能算出来吧。无论你要干什么事,我劝你都不要太在意,有点魔怔了你。”
“……我知道了,”江清容叹息般地说道,“其实如果不是他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不会多问,”霍昭阳皱着眉头谨慎地措辞,“但是无论你要去干什么,都尽量全须全尾地回来好吗?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你别半路嘎了,到时候受影响的可不只是你自己。”
“不至于啊,我知道的,我一定回来,”江清容明白霍昭阳所指的是什么,他也清楚其中的利害,但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最不会让比赛出问题的就是叶风荷自己不是么:“我不会把事情搞得太难看,没有这个机会,你大可不必担心。”
“其实我更担心你,我认识你以来,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失魂落魄过,”霍昭阳小声说道,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几乎像是一个错觉。江清容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圈青黑,霍昭阳立马闭上了嘴,双手螺旋桨式起立道别:“我啥也没说,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快走吧您内。”
王都脚下最近的渡口叫做风陵渡,叶风荷拎着包袱站在岸上等船的时候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微醺的暖风拂过脸颊,阳光下的一切都洋溢着自由和美好的气息。抛开一些莫名其妙的小插曲不谈,他这些天的工作进展的还蛮顺利,所以叶风荷的心情其实还挺不错的。仿佛是为了使他这一天的心情更加美好,一艘小船轻飘飘地向着岸上驶来,甚至没让他再多余等上太长时间。
简单地商量了几句,叶风荷就上船放下包裹付了钱。虽然这个季节的天气根本谈不上温暖,但水被阳光照射了一个中午也不冰手,阵阵涟漪在桨下如莲叶般层层荡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悠闲过了,抛开场合不谈甚至有点想就这么睡上一觉,但是他忽然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出于谨慎考虑他出声叫住了船夫。
小舟陡然失了动力,在江水上来回轻旋,如同偶然坠下的一片落叶。
叶风荷把头探出船篷,看到了让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释怀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