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这次没有再拖延,他一手拎起昏迷的南屿,一手拖着石昧往会议厅外走去。虽说虚竹看上去干巴瘦,但脚步并没有因为拖着两个成年男人而有丝毫迟缓。
他看上去有点兴奋,不停道:“昧昧啊,等会见了先生可千万别哭,先生最讨厌小孩子哭哭啼啼的。”
因为身上的剧痛还没消退,石昧懒得理会他。
“听说你交男朋友了?怎么没见着人啊?要不把他也叫来,正好一起去见先生,就当见——”
虚竹用肩膀顶开虚掩的会议厅大门,声音戛然而止。
察觉到不对劲,石昧费力转头看去,只见南流景持剑倚靠在墙边,身边躺着一地昏迷的保镖。
“在找我?”南流景笑着看过来,眼中是要溢出的杀意。
虚竹看了眼南流景,低头对石昧说:“你眼光不行啊。长得一般也就罢了,还这么凶,小心被他管得死死的。”
话音未落,石昧就听到一道破空声,南流景的长剑直直刺向虚竹面门。
虚竹歪了歪头,剑锋擦着他的脸颊掠过,划出一道血痕,深深钉入身后的墙壁。
“放开他。”南流景的声音明显动怒。
虚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石昧从地上薅起,紧紧搂在怀中,示威似的看向南流景,凑到石昧耳边,轻声道:“你这男朋友好像有暴力倾向,听我一句劝,趁早分了吧。”
石昧被虚竹的动作压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南流景见状,眉头不由皱起,眨眼间,来到虚竹面前,想要将人解救出来。只是虚竹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每次都在南流景快要触碰到石昧衣角时闪身避开他的动作。
南流景被虚竹激起了怒气,动作愈发凌厉,很快两人就打得发狠了,忘情了,打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只是苦了夹在两人中间的石昧。
原本就因为重新封印身上疼得要死,如今又被虚竹挟持着到了室外,颠簸了一路,他甚至有种想吐两人一脸的冲动。
虚竹并不恋战,带着石昧且战且退,最终将战场引至酒店的露天花园,石昧抵达酒店时有经过这里。
刚踏入花园范围,还没等石昧反应过来,就被虚竹扔在了地上,幸好有草皮缓冲,但还是被摔得眼前一黑。
然而,等他从晕眩中恢复过来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摔出了脑震荡。
石昧还记得当时花园完全可以举办一场欧式户外婚礼,如今,却成了林正英作法现场。
无数红绳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红绳上系着的铃铛无风自动,铃声清脆,中央的喷泉喷出的液体变成了鲜红色。
“你没事吧?”清脆的少年音在石昧身边响起。
石昧这才注意到身边竟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正俯身关切望着自己。少年面容精致,但并不女气,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然而,石昧的动作比脑子快,没有丝毫犹豫,拳头已经朝那张脸挥去。
少年没有闪开,只是微微偏头,便轻松避开了这记重拳。
“这么凶?”少年退后两步,与石昧拉开了距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难道吕水子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
石昧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警惕地看着少年:“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师父?”
“我跟你师父也算是旧识,不用这么防备我。”少年笑眯眯地说,“你太弱了,我没兴趣杀你。”
对于少年的话,石昧的本能告诉他一个字都不能信,他的余光瞥见南流景在与虚竹的交战中貌似处于上风,于是决定拖延时间:“你年纪不大,怎么会跟我师父是旧识?”
少年背着手慢悠悠走到喷泉边,坐在池沿,俯身拨动着池水,纤细白皙的手很快被染成了红色。他低着头,脸颊映上了一抹红,添了些许人气
“只是看上去年轻罢了。”少年轻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池水,“实际上我已经很老了。”
月光下,少年光洁无暇的皮肤看不出丝毫“很老”的迹象。
“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和虚竹是一伙的吗?”
面对石昧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少年也不恼,认真回答道:“我叫杜仁,仁义礼智信的仁,我来这是为了帮许家昌完成仪式,至于虚竹,可以算得上是一伙的。还有别的问题吗?”
正说着,医护人员推着许家昌终于赶了过来,后面被虚竹扔在半路的南屿被人架着。许国明瘦到凹陷的脸上的急切在看到池边的少年时达到了顶峰。
“先生!”许家昌冲着少年喊道,语气是全然的信任,“时间到了,该开始仪式了。”
虽然之前已经隐约猜到了少年的身份,但真正确认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就是他们口中的“先生”,还是让石昧心头一震。
杜仁朝许家昌招了招手,又再度看向石昧:“害怕被夺舍吗?”
“怕。”
“不用怕。杜仁俯身探入血池,拽着头发强迫水中的人抬起头,“有你师兄陪着你呢。”
当看清那张沾满血水的面孔时,石昧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吕临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处的伤口正在不停往外冒血,石昧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
杜仁转而扣住吕临的后颈,将人重新按进水中,漫不经心道:“好了,麻烦解决了,仪式可以开始了。”
石昧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南流景的方向,只见原本占据上风的南流景被虚竹重击至半空中,虚竹仰头看着自己制造出的完美抛物线,咧嘴大笑。
看着南流景从半空中坠落的身影,石昧脑中一片空白,朝着南流景下落的方向冲了出去。
杜仁没有阻拦,只是环抱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千钧一发之际,石昧飞身垫在南流景身下,两人重重摔在一起,石昧被砸得喷出一口鲜血。
“小心点。”许家昌一脸心疼地看着石昧,“别把我的身体摔坏了。”
石昧强忍疼痛,跪在草坪上,小心翼翼地南流景的身体放平,借着月光,他看到男人身上布满了伤口,像是被猛兽的利爪撕裂一般,鲜血从狰狞的伤口中不断涌出,很快就将西服浸透。
“别死,求你,别死。”石昧在心里疯狂祈祷,试图用手捂住伤口减缓血液流出的速度,但鲜血还是不停从他指缝间溢出,怎么也止不住。
“真是感人,可惜你既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自己。”虚竹看着他的举动,嘲讽道。
石昧没有理会虚竹的嘲讽,只是死死盯着南流景胸前的伤口,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这些日子来南流景一次次挡在他面前的画面。
每一次都是因为他的无能。
他好恨啊,恨透了自己的弱小,恨透了每次都要看着重要的人为自己手上。南流景总是那么强大可靠,吕临也是,只有他,只有他永远是被保护的那个累赘。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尖叫,那些声音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无能。
下一秒,石昧突然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比先前虚竹给自己重塑封印时还要痛上几分。然而石昧看不到,自己后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约浮现出一道道暗纹。
但在他身边的虚竹没有忽略这个异常,他脸色骤变。
“先生!”虚竹转身就跑,声音里竟带着几丝惊慌,“快来!那小子的封印要破了!”
然而此时跪在血泊中的石昧已经完全听不外界的声音,注意力被胸口那股即将爆发的力量占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苏醒,想要将他整个人从内部撕裂开来。
喷泉池边,许家昌指挥着人把南屿扔进血池中,杜仁站在池边,饶有兴趣地观察南屿落水时溅起的水花,闻声回头时,看到的就是石昧周身泛起柔和的金光,光芒所过之处,红绳纷纷断裂,铃铛如雨般坠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光亮越来越盛,最终在石昧周身形成一道赤金色光柱,直冲云霄,耀眼的光芒将整个花园照得如同白昼。
杜仁看着光亮中的少年,余光瞥见身旁的虚竹:“你动他的封印了?”
虚竹讪笑了两声,眼神飘忽:“我只是想帮他把结巴的毛病治好。”
杜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扔下一句 “回去记得领罚”便朝光柱中心走去。
半跪着的石昧站起身,眸中泛着淡淡的金光,虽然样貌没有丝毫改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日的温润谦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利刃出鞘般的凛冽锋芒。
他冷淡地注视着杜仁走近,在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对方停下了脚步。
“没用的。”杜仁笑道,“我说过,你太弱了。”
石昧只是静静听着,直到杜仁说完,才开口:“说完了?”
杜仁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下一秒,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石昧已经被重重掼倒在地,在一声闷响中,一只脚狠狠碾上了他的侧脸。
“现在清楚差距了吗?”杜仁垂下眼帘,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轻蔑,俯视着脚下的少年。
石昧并未像杜仁预期中的那样被激怒,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喷泉方向突然传来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