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察觉到这个叫“虚竹”的僧人有问题,但石昧见南流景没有反应,于是也选择暂时按兵不动。
当听到虚竹表示石昧和欣怡是天作之合时,老人们投向石昧的目光中满是遗憾,但石昧不为所动,安静地站在南流景身侧,假装自己是个假人。
虚竹:“筊杯桌仔敢有準備好?時辰欲到啦。”(掷筊的场地布置好了吗?时辰快到了。)
卷毛阿妈连忙说准备好了,因为南流景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又让南屿帮忙转告南流景该去掷筊了。
掷筊的地方是宗祠的一间偏房,房间挑高很高,但只有快到房顶的地方才有一扇巴掌大的四方小窗透进些许光亮。几盏红灯笼高悬梁下,鲜红的烛光为整个房间盖上了一层红纱。
靠墙的供桌上摆着一张黑白遗照,照片里的女生带着金丝眼镜,面容清秀,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供桌上还摆放着一块牌位,上面写着“闺名陈欣怡之 灵位 (本族义女,民国108年捐修祖厝)阳上 西河林氏敬立”,牌位前整齐摆放着三杯清茶,五色鲜果。
卷毛阿嬷把南流景带到供桌前,递给他三炷香,示意他上前敬香。
就在南流景持香行礼时,石昧看到供桌旁浮现出一道身影,正是照片中的陈欣怡。然而他注意到,在场众人似乎都对陈欣怡的出现毫无察觉。再看了下她周围,没有影子,像是自己单独一个图层。
很好,鬼新娘找来了。
鉴于不是自己要结冥婚,石昧很有闲情逸致地观察起陈欣怡(女鬼.ver)。
陈欣怡穿着女鬼标配的一袭白色连衣裙,披肩长发,除了脸色有些苍白,样貌和遗照中的她没有什么两样。她好奇地看着南流景,顺便深深吸了口香火,一脸餍足。
在卷毛阿嬷的指引下,南流景开始掷筊,陈欣怡被他的动作吸引,想要凑近观看。可就在距离南流景还有一臂远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上的白裙也像被灼烧过一般,出现了焦黑的灼痕。她瞬间飘到房间距离南流景最远的角落,不停对着伤口气。
只是这一切都只有石昧一个人看到。
笑筊。
又是笑筊。
连续两次笑筊让老人们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于是南流景在所有人的热切注视下,第三次掷出筊杯。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力道没有控制好,筊杯滚出老远,恰巧被南屿的脚挡了一下。
“圣筊!”
卷毛阿嬷如释重负地捡起筊杯,高兴地宣布:“好啊好啊!雙筊聖允!天公有意,咱著愛熱熱鬧鬧辦婚禮!”(天意如此,可以办婚礼了!)
这个圣筊就像发令枪,老人们立刻行动起来,石昧三人站在一旁,看着老人们动作麻利地准备各种婚礼用品,想要帮忙都没有他们插手的份。
石昧原本还有些不解,为什么他们要这么着急,就算是冥婚,也要筹备个几天,结果南屿告诉他仪式就在今晚。
“嘶,我哥这也算是过上一夫一妻制的好日子了。”南屿吃着从隔壁小卖部买的冰棍,看着一个秃头阿公抱着纸扎的房车匆匆走过,没心没肺地调侃道,“石昧可爱,陈欣怡漂亮,哥,又幸福了哥。”
石昧正想反驳“可爱”这个评价,就听南流景阴森森地开口:“再说下去,我就让你以后只能当‘美丽的妻’。”
南屿立刻噤声,缩着脖子躲到了石昧身后。
见南屿受到了制裁,石昧也就不再追究他的那句“可爱”。见四下无人,石昧将方才看到陈欣怡的事说了出来,还提到到了陈欣怡靠近南流景时被灼伤的反应。
南流景:“她现在还在吗?”
“还在,就躲在那根电线杆后面。”石昧悄悄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根电线杆。
因为只有石昧能看到陈欣怡的魂体,像南屿这样的普通人只能借助牛眼泪等外力才能通阴阳,而南流景则因为体质纯阳,除非特殊情况,几乎无法看到阴邪之物。
“去买瓶水,买点零食当跑腿费。”
南屿还在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掏牛眼泪,就看到南流景递来钱包。作为南流景忠实的“仆人”,南屿认命地接过钱包,听话地跑向小卖部。
支开南屿后,南流景略显局促地开口:“刚才南屿那些话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他别过脸去,“我不会和别人结婚,冥婚也不会。”
“不用担心,我没有在意。”石昧笑了笑,非常善解人意地帮南流景解释,“你是为了帮我,还帮老人们了却了心愿,是在做好事。”
他本以为南流景,谁知南流景听到自己的夸奖后完全没有高兴的迹象,石昧甚至怀疑自己看到他在噘嘴,可定睛一看,对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我说错什么了吗?”石昧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南流景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后,再也不肯开口。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这时南流景拎着鼓鼓囊囊一大袋东西从小卖部回来,嘴里还叼着根新买的冰棍。他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好奇地问:“你们俩这时怎么了?”
“没什么。”南流景平静回应,伸手从那袋零食中找出了唯一的一瓶矿泉水,然后拿着水走进了一条小巷。
回来时,他手里拿着半瓶淡灰色液体。
“喝了。”他把瓶子递给南屿。
南屿二话不说仰头干了,喝完后,他才想起来问:“哥,这什么呀?”
南流景指了指电线杆后的那抹身影:“现在能看到了吗?”
南屿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爆了句粗口:“卧槽!那不是陈欣怡吗?”
察觉到他们视线的陈欣怡神色变得慌张,转身就要飘走。南屿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前有狼,后有虎×2,情急之下,陈欣怡选择突破“孤狼”,朝着南屿飘了过去。她以为能穿过南屿的身体,却结结实实撞进了对方怀中,脑门重重磕在他下巴上。
“嗷——!”南屿捂着下巴蹲在地上哀嚎,“我的绝世容颜!毁了!全毁了!”
随后赶到的石昧和南流景没有理会他,一左一右拦住惊慌失措的陈欣怡。
南流景:“陈欣怡?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认识我?”听到南流景叫出自己的名字,陈欣怡脸上浮现出欣喜,急切地问,“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死了。”
南流景眉头微蹙:“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陈欣怡茫然地摇头:“我只记得自己叫陈欣怡,已经死了,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石昧看着陈欣怡迷惘的表情,想起师父说过,这种魂魄是无法转生的,只有找回丢失的记忆,才会有鬼差来带他们前往地府。
见南流景还在沉思,石昧主动开口说:“算不上认识,但我们可以帮你找回记忆,了却心愿。”
“真的吗?谢谢你们!”闻言,陈欣怡一脸惊喜,连声道谢,但紧接着她又为难地说,“可是就算你们帮了我,我也没办法回报你们。”
下山之前,吕水子曾避开吕临特意叮嘱过石昧,再三强调,给钱少的委托不要接,免费的可以试试,要时刻牢记“宰大户”这一工作准则。石昧看着陈欣怡,觉得这应该属于师父说的“可以试试”的范围。
消除掉陈欣怡的担忧后,他们开始考虑要怎么做。
要帮陈欣怡找回记忆,眼下最有可能提供线索的人就是林伟豪。但这人在婚礼筹备前就消失了踪影,问了好几个阿公阿嬷,才在河堤找到他。
已是傍晚,河堤上仍残留着白天的暑气,潮湿的河风夹杂着水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来了一丝凉意。
他们远远望见林伟豪独自坐在堤岸旁的护栏上,手里拿着一罐啤酒,望着河面发呆。
石昧刚要过去,就被南流景按着肩膀拦了下来,他对南屿说:“你过去问问。”
虽然有些不解,但石昧还是顺着南流景的意思,没有出声。
“林先生。”
南屿走到林伟豪身边,打了声招呼,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表示陈欣怡现在就在他们身边,希望林伟豪能够配合他们找回陈欣怡的记忆,好让她能够顺利转世。
听着南屿的话,林伟豪手中的啤酒罐逐渐被捏到变形。还没等南屿说完,他猛地将啤酒罐扔向南屿。
“你们败类!”他的声音充满了怒气,“居然拿欣怡姐的死开玩笑!”说完,大喊着朝南屿冲了过去。
像是知道林伟豪会动手,南流景早就带着石昧退到了安全距离,对着想上前劝架的石昧说:“不用担心,南屿下手有数。”
既然南流景这么说,石昧也只好待在原地,希望南屿不要伤到对方。
如南流景所言,南屿确实没有对林伟豪动手,只是一味避开对方的攻击。
他一个撤步躲过林伟豪的拳头,趁着这个空隙,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
“不信的话,”南屿将瓶子抛向再度朝自己冲过来的青年,“把这个滴进眼里试试。”
林伟豪条件反射地接住瓶子,停下了脚步。他狐疑地看着手中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又看了眼南屿。
南屿努力睁大眼睛,试图让对方相信自己不是败类。
犹豫片刻,林伟豪终于拧开瓶盖,将信将疑地将液体滴入眼中。
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眼球,林伟豪不适地眨了眨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就看到陈欣怡正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他熟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