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鬼啊!!!”林伟豪惊声尖叫起来,满脸惊恐,猛地向后退去,重重撞上护栏,险些翻下河堤。
见林伟豪已经歪出去了半个身子,离他最近的陈欣怡最先反应过来,伸手拉住了林伟豪乱甩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
林伟豪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不停轻拍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实在让他过于惊诧。
“欣怡姐?”林伟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真的是你吗?”
“我应该是陈欣怡。”陈欣怡有些不确定地应了声,因为丧失了记忆,与林伟豪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欣怡的反应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让林伟豪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怀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又看了眼另外三人,警觉地问:“她是人是鬼?该不会是你们找人来假扮的吧?”
“我们倒也没有这么无聊。”南屿抢先说出了石昧的心里话。
为了避免再度起冲突,石昧无奈地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要再掐自己脸了,不如你上前自己观察下,可以对照照片确认。”
“不用那么麻烦。”林伟豪走到陈欣怡面前,拉着她的左手,轻轻转动手腕,露出内侧的月牙形的淡色疤痕。
在看到疤痕的那一刻,林伟豪的动作停了下来,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下一秒,他用力地抱住了面前的人。这个比陈欣怡高大许多的青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看到家人一般,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淌,豆粒大的泪珠落在了陈欣怡的肩膀上。
他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姐姐,哭声逐渐变大,震得人耳朵发疼。
陈欣怡被勒得动弹不得,却还是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拍打青年的后背,用温柔的语气哄道:“好了,不哭不哭。”
过了好一会儿,林伟豪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怀抱,胡乱抹了把脸,通红的眼睛躲闪着不敢看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歉,我失态了。”
见气氛缓和,石昧才开口:“既然已经确定我们没有骗你,现在可以帮陈欣怡找回记忆了吗?”
林伟豪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可以,只要能帮到欣怡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陈欣怡是怎么死的?”
听到南流景的发问,林伟豪呼吸窒住了一瞬,刚刚的激动荡然无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希望欣怡姐可以回避下,等我回答完,你们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她。”
听到林伟豪的要求,石昧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陈欣怡。陈欣怡也有些疑惑,也还是飘离了他们,跟夜鹭一起站在河岸边,惆怅地望向河对面。
确认她听不到后,林伟豪才露出颓然的神态,痛苦地说:“她是自杀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在此之前,我一直跟朋友在湾南拍一部影片,已经有半年没有回来了。而且欣怡姐给人的感觉一直就是很开朗,绝对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的。”
眼看林伟豪就要陷入崩溃,已经瘫坐在了地上,石昧连忙出声打断他的情绪:“能带我们去陈欣怡家看看吗?或许能帮她回忆起什么。”
林伟豪大口呼吸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抬起手臂,指向不远处那片灰扑扑的公寓楼:“欣怡姐家在那里,离这里不远,走过去大概要十分钟。”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欣怡。
把在河岸边玩弄夜鹭的陈欣怡喊了回来,他们朝着公寓方向走去,林伟豪走在前面,已经看不出刚才的崩溃,不停跟陈欣怡说着话。
“欣怡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去年冬天我跟剧组去湾南的时候,还是你送我去的高铁站。”
陈欣怡飘浮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真的吗?”林伟豪转头看向陈欣怡,眼神中全是希冀,“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听到动静,跟着他们身后的石昧三人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南屿迫不及待地问:“想起什么了?”
“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陈欣怡的眉头渐渐松开,“我记得你高中读的是淡水中学,有一年校庆你演的是白雪公主,参加的社团是摄影社,高三去台北车站补习了一年数学和英文,最后考上了台艺大……”
石昧注意到,随着陈欣怡说出的细节越多,林伟豪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很快,一行人来到一栋老旧公寓楼下,外墙斑驳,停着许多单车和机车。
陈欣怡住在顶楼走廊尽头的那间,但石昧看着陈欣怡的侧脸,她的表情有些漠然,就像这里与她没有丝毫的联系。石昧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站在陈欣怡的公寓门前,紧闭的大门挡住了他们试图进入的脚步。
“我来吧。”手艺人·石昧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发卡,打算技术性开门。
“你要做什么?”林伟豪有些纳闷地看着石昧拿着发卡站在门前,蹲下身,从门口只有土的花盆下摸出一把钥匙。
“幸好还在。”林伟豪擦了擦钥匙上的泥土,“欣怡姐,你总是忘带钥匙,所以就在这里放了一把备用钥匙,我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哦。”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将钥匙插入锁孔。
一身技术没有用武之地的石昧有些遗憾地把发卡放回口袋,跟在林伟豪后面走进了房间。
大湾终年潮湿,不仅孕育了特有的细腻酸涩的潮湿文学,也让承载着潮湿文学的纸页间都蕴藏着水汽,具像化的表现便是推门而入后,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油墨味与霉味混合的气息。
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公寓,目之所及,只有8坪的单人公寓里被书堆得满满当当。书架上自不用说,地上也只留出了几条过道,其余地方几乎都是半人高的书堆,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站在玄关,石昧顺手拿起鞋柜上的一本书,受潮的书页微微卷曲,封面上是他都认识的热血漫男主。
“这么多书?”陈欣怡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房间。
林伟豪轻车熟路地侧身穿过书堆间的狭窄过道,解释道:“你从国中开始就喜欢买书,这里只是一小部分,还有许多被你捐给活动中心了。”
面对成山的书堆,石昧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只能站在玄关问在书堆间飘来飘去的陈欣怡:“你对这里有印象吗?或者你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陈欣怡站在书堆里努力回想,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一点印象。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开始分头搜寻。
整个公寓几乎被书占领,石昧指尖划过书脊,一本本看过去,除了发现陈欣怡阅读兴趣广泛,除了漫画,厚重的社科专著旁摆着言情小说,严肃文学和时尚杂志叠放在一起。
“找到了!”南屿跪在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
另外几人围了过来,挤在床边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南屿打开铁盒。只见铁盒底部躺着一本挂着小铜锁的日记本。
石昧眼前一亮,艰难地从衣兜里掏出发卡,嘴里喊着“我来开锁”,结果就听到南流景的手机响了起来。
南流景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黄阿嬷(卷发)”,他把手机递给了南屿。
“南流景指定发言人”南屿接过电话,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就传来黄阿嬷洪亮的嗓门:“新郎官啊!你是惊到走去躲?礼堂红绸挂满满,香烛点好好,半个时辰后吉时到,只欠你这只东风啦。”(新郎官你跑去哪里啦?礼堂都布置好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吉时,你快回来准备一下。)
南屿应了几声,说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房间里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
陈欣怡率先打破沉默,充满歉意地对南流景说:“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了。你们可以装作已经离开,不去参加这个婚礼,我完全没有意见。”
南流景:“没事,既然答应了帮你找回记忆,就不会半途退出,不过这场婚礼确实不会成功举行。”
听到南流景的话,林伟豪像是受到了鼓励,连忙说道:“其实,我安排了人来破坏这场婚礼,如果你愿意配合,应该能让阿公阿嬷打消给欣怡姐办冥婚的念头。”
南流景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欣怡姐国中时,她爸妈因为交通事故意外离世,从那以后,这些阿公阿嬷们就对她多有照拂,而欣怡姐在大学毕业后放弃了高薪工作,回到社子岛当社工也是为了他们。这几年,阿公阿嬷们的事情都是欣怡姐在处理。”
听着林伟豪讲述着关于陈欣怡的过往,石昧突然理解了这些老人为什么这么想要为陈欣怡办这场“婚礼”。
他们虽然没有血缘上的联系,但这么多年的相处,生活让他们成为了真正的亲人。这场婚礼是老人们对陈欣怡最后的托举。
“欣怡姐的突然离世对阿公阿嬷们打击很大,我理解他们的心情,我也很难过。”他抬头看向飘在半空的陈欣怡,“但是,欣怡姐,这是你想要的吗?”
陈欣怡垂眸,对上林伟豪的目光:“我不知道原来的我想不要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不想。”
听到陈欣怡这么说,林伟豪的语气也轻松了许多:“我联系了剧组的朋友,事先在礼堂偷偷布置好了一些鬼片剧组用到的道具,等仪式开始后就营造出闹鬼的氛围,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配合,做出一些反应。”
“好的,我会配合。”南流景答应了下来,非常和善地表示,“如果不介意,我有办法让效果变得更加逼真。”
听到南流景的话,石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