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处处散发着幽香,空空蒙蒙,带着几分迷幻。
不知何时,粘稠的血滴落在花瓣上,春光未逝,花却枯败。
“疼吗?”温柔的女声询问着苏柒。
疼,当然疼,疼的要死,鼻腔弥漫着铁锈的味道,嗓子里残留着血水,难以呼吸,五脏六腑被打得错位。
可是苏柒说不出口,说出口给谁听呢?
女子抱住了苏柒,手臂纤细,却温婉有力。
在苏柒耳边细语:“所以要好好待在娘亲身边,这样才不会受伤。柒儿听娘亲的话,就不会被打了。柒儿是娘亲的骨肉,世上只有娘亲会无条件的爱着柒儿,旁人都是有所求。”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苏柒缓缓睁开眼,原来是梦啊。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婉儿,是苏柳氏。
苏柒只感到心烦,婉儿还没回来,跟疯婆子没什么好说的,索性闭上眼吧。白天多睡会儿,晚上才能保持清醒。
可是接连几天,也等不来沈苏繁,如果等到他,还可以拜托他帮忙寻找婉儿。晚上能等来只有苏柳氏,她只是静静坐着,什么也不说。
白天见到她已经很烦了,每晚又会梦到她,听到熟悉的话,反反复复都是娘亲爱柒儿,娘亲最爱柒儿...
“哥哥~快醒醒~~”
少年的声音穿过沉舟枯木,唤醒了被困在深夜中的日光。
沈苏繁趁着苏柳氏迎接沈家提亲的空挡,翻窗而入。
“繁繁,帮我找找婉儿。倘若见到了她,日后便让她跟着你吧。”留在苏柒身边,只会遍体鳞伤。
“嗯...”沈苏繁不易久留,原以为见上一面便知足了。可眼前的人说一句话要喘气三次,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透过半睁的眼皮看到的是涣散的瞳孔,了无生气,又如何让人放心?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苏繁急忙翻窗而出,蹲在墙角捂着嘴,憋了十多日的泪还是流到了手上,哥哥已经这样了,开口还是先询问他人的安危。
“婉儿...”沈苏繁想起了平日里跟在哥哥左右的丫鬟,握紧了拳头,起身离去。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学着哥哥,行动起来才有可能跨越苦难,握紧最后的一束光。
同样想明白的还有屋里的苏柒。
苏柳氏一进来便是质问:“同繁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苏柒艰难的坐起身,看向苏柳氏身旁的侍从,侍从立马垂下了眼眸。苏柒很快明白了局势,身旁有无数个视线暗中盯着自己,欺骗苏柳氏是不可能的。
“母亲,柒儿想借此把婉儿安插在沈苏繁身边,以便掌握他的动向。”张口就是谎话对于苏柒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可惜那个贱婢死了。若是对繁儿有什么好奇的,可以来问母亲,母亲都知道。”
苏柳氏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苏柒,没等苏柒消化婉儿的死讯,就叫来平日里给苏柒喂药的侍从,厉声质问:“你不是说柒儿身子虚弱到喝不下药吗?为什么还能同繁儿好好说话?”
侍从急忙跪下,不过是替苏柒说了一句药苦,很难下咽,不知苏柳氏又要发什么疯。
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一脚便踹在了身上。
“欺上瞒下,拖出去打烂嘴。”苏柳氏语气冰冷,不容反驳。
再然后是熟悉的惨叫声,久久回响。
苏柒控制不住的颤抖,很久以前,疯婆子就用这一招给他树敌,告诉侍从们,谁也不要妄图和他站在一边。
“既然来了精神,好生打扮着,见一见未来的婆家。”苏柳氏命人拿来锦绣华服,脸上挂着笑,欢喜地装扮着她的“人偶”。
婉儿死了,深夜的灯也灭了。
正午的灿阳照在苏柒的发梢,外面是朗朗乾坤,困住苏柒的方寸之间却是永夜,还能走出深夜吗?
深夜不见日光,无人告诉苏柒答案,婉儿鲜活的存在亦被抹杀,活着的证明仅剩苏柒脸上的两行泪。
“怎么还没化好妆?”苏柳氏质问给苏柒化妆的侍从。
“夫人,少爷一直哭,难以...”侍从话还没说完,就被拉出去鞭打。
在场的其他侍从一个个抖成了鹌鹑,不知道下一个轮到谁,怨气不由得转移到苏柒身上,如果他好好配合苏柳氏的话,就不会有人受罚了。
“少爷,您别哭了。”替上的侍从小心提醒,暗含自己的不满。
“跪下。”这次严厉斥责侍从的人换成了苏柒。
苏柒语气平淡,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尊卑有别,轮得到你来命令我吗?”
侍从慌忙下跪,出了一身冷汗,“少爷误会了,奴婢是想...”
“哈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孩子。”苏柳氏的笑打断了侍从解释的话,“拖下去拔光牙。”
苏柒捂住嘴巴猛的咳嗽了好几声,以此掩饰愧疚和恐惧催生出的令人作呕的腹部绞痛,最终还是成为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既然被孤立,一味的讨好他们也没有用,索性同疯婆子一样,靠暴力让他们心生畏惧。就算相通了这个道理,苏柒的心还是在不断破裂。殊不知一点一点地撕扯掉寄存于□□中的“杂质”,只会慢慢化作一具无感无情无魂的躯壳。
“柒儿想同母亲解开这几日的误会。”苏柒暗下决心,不能让婉儿白死,他会带着婉儿的意志,活成他们想成为的模样。
苏柳氏屏退了众人,不受儿女情长拖累,步步为营的苏柒才是她的孩子。
“柒儿想同母亲一般,即使嫁为人妻,也能大展拳脚。还请母亲再信柒儿一回,纵使柒儿出嫁,也不会放弃家主之位。假借沈将军权势,可逐渐拉拢那些为了讨好沈家而支持沈苏繁的势力。若同母亲齐心,他日掌控了沈家也未尝不可。”
苏柒尚无具体的措施,先夸下海口,画上大饼,以便获得苏柳氏支持。
“好啊,母亲再信你一回,万不可让我失望。”苏柳氏扶上苏柒的肩膀,看向镜子中的二人,苏柒长相上像极了苏涵,就连哭的样子也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泪水无声诉说着反抗,不想成为没有灵魂的人偶。
“哭着说这些话,说服力就小了。”苏柳氏用手背擦去了苏柒脸上的泪,好在性子上完全像她,不然真成了废人。
无形的线紧紧捆绑着二人,除非一方死去,否则另一方永远无法走出这不见日光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