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余手中的尖刀又转了起来，“白昼久研究出来的那些把自己弄死的东西在你手上吧？毕竟他把他儿子都托付给你了。”

“他是难产而死的。”叶时礼稳住身上的手铐脚铐冷冷道。

“在自己身上做人体实验，早晚都得死。”陈余不以为意，“所以，要不要和我合作？你不觉得我和曲央之相比，我和你更加合拍吗？我们都受到过这个愚蠢的世界对我们第二性别的迫害，这一点你的体会应该比我更加深刻。而且我们都喜欢研制禁药，讨厌规则和禁忌，更加有共鸣……”

叶时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陈余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叶时礼的语气很冷：“看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会，我是认真的。”

“可是我从alpha变成omega，不正是你一手造成的吗？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和造成我一切悲剧的凶手合作？还有，你误会我了，我很喜欢规则。如果不是你打破了我的人生秩序，我是绝对不会和那些东西沾上边的。”

陈余不理会他的愤怒，反倒笑了一下：“那你可是说错了。你所谓的悲剧的根源其实是这个畸形的社会，而不是我，我只是让你看清这一切丑陋而已。”

叶时礼终于忍不住冷笑：“按照你说的，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客气客气。其实我真心觉得你浪费了自己的好本事，现在你整天研制如何让omega过得更好的技术，可这些事情会缺人做吗？还不如研制那些没什么人能够研制的有趣的药物，还能放到黑市里玩玩。

“既然你的才华搁这里都是浪费了，那也没必要留着，不如干脆就让你死在这里。和你愚蠢的事业，一起死在你热爱的实验室里。你看看，我对你多好啊。你觉得怎样？”陈余乐呵呵地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按照陈余目前疯癫的状态，叶时礼觉得他确实会做出这样的事。

“五年前也是你的话，那去自首的那人又是谁？”叶时礼突然问起其中一个疑点。

“哦，他呀，”陈余漫不经心道，“一个愚蠢的人。”

“他到底是谁？”叶时礼追问。

陈余对这个问题静默了一瞬，并没有回答他，反而道：“叶时礼，你是在想着拖延时间吗？这么好奇，可不像你。”他手中的尖刀一转，“不过可惜啊，你恐怕等不到曲央之了。为了绊住他，我可是忍住恶心，不惜去找了一个恶心的男人和他合作。”

他偏头看向叶时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你在这里废话这么多？”

*

曲央之正结束完一场异常艰难的商业谈判，他和公司团队一起准备了大量的前期工作，但谈判到了最后，双方依旧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而且看样子大概率也不会达成了。曲央之甚至都有点怀疑对方是不是特地来消遣自己的了。

这场无果的谈判宣布无疾而终后，曲央之甚至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收获，但起码不用再花心思在这件事上了。

他和几位下属陪同对方公司一行人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对方公司还有其他的事，饭局就免了。曲央之一边进行着表面的必要社交，实际上一边却是在想着，等下约叶时礼出来去哪里吃饭比较好呢，听说东街有一家店的白切鸡饭很不错，不知道叶时礼会不会喜欢……

突然，有几位警察从公司大门进来，到前台那里咨询。曲央之一惊，连忙上前：“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公司的负责人，请问你们找什么人？”

“你就是曲央之？”为首的那位警察问。

“是的，我就是。”

“你被人举报了，现在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

“你对曲央之做了什么？”叶时礼情不自禁转身朝着陈余的方向发出质问。桎梏着他的铁链因他的动作，相互间发生激烈碰撞，周围一下子变得更加嘈杂。

“听听，这美妙的声音。”陈余侧着耳朵，佯装出一副潜心倾听的表情，“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要，还是先顾及一下你自己比较好？”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想拉他下台的人可不少，包括声称曲央之是他最宠爱的孩子的那位。我只不过是稍微透露了一点方法而已，他就坐不住了。”

“你想知道更多的话，也可以。”陈余摊开左手伸到他面前，“来，把那些东西给我，我就一一说给你听。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没有，大家都是聪明人，你知道我不会信的。”

另一头，市区的公安局里，曲央之的律师很快就过来了。

“曲总，已经查到举报你的人是谁了。”

“是谁？”

“是……你的父亲。”律师说道。

“是他啊。”曲央之手指轻敲着桌面，“倒也不算意外。”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亲子鉴定的结果刚刚出来了，提供样本的两人确定构成父子关系。”

事到如今，曲央之对此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惊讶。他现在更加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叶时礼现在在哪儿？”

律师表示：“之前以及来的路上，一直试着打叶先生的电话，但都没人接听……”

曲央之被暂时保释出来后，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苏绵。

他单刀直入地问：“叶时礼在哪儿，你知道吗？”

“今天研究所放假了，我在家呢，没见过叶老师。他这周好像安排了讲座……”

“哪所大学？有联系方式吗？”

曲央之按照她所说的打过去。

那边的高校老师说：“你找叶老师？之前我们确实安排了一场讲座，但今早收到叶老师的短信说他身体不适，讲座就临时取消了……”

挂了电话，曲央之转而问苏绵：“你们实验室的人都放假了？”

“是啊……诶，不对，陈余可能还在实验室。他还有一个实验没有做完，按照他的性格，现在应该还在实验室忙他的实验……”

曲央之心中一紧。

那个陈余百分百有问题，叶时礼现在可能就在他手上。曲央之挂掉电话，转头吩咐律师：“你赶紧查一下，之前投案自首的那个beta到底是什么身份？”

*

实验室里，叶时礼和陈余还在对峙。

“说实话，你与其选择曲央之，不如选择我。以感情为纽带捆绑的东西，脆弱得不堪一击。现代婚姻法，归根结底，本质上就是一部财产法，都是为了利益。你看看，曲央之他老子之前那么宠他，现在都能为了利益让他坐牢。亲情尚且如此，何况爱情。以利益为纽带捆绑在一起的，才是最牢固。”

说到这里，陈余也觉得有点无聊了，“我不想和你扯下去，赶紧做个决定吧。我其实也很想研究一下，你现在这具身体，由alpha变成omega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变化。”

这回，叶时礼终于松了口：“你背后的人是谁？我总得知道我的合作伙伴是谁吧。”

“我背后没有人，就我一个。但你非要说的话，我确实有坑过别人的钱。曲氏集团的死对头，天叶公司。”

“那上次那款omega舒缓剂也是你窃取了机密拿去给他们的？”

“是啊。但这不能怪我，曲央之那时候太废了，自己公司都搞不定。”

陈余这话说出以后，迟迟没有得到叶时礼的回应。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了曲央之的坏话，叶时礼不高兴了，结果等他看过来，却发现叶时礼正无力地低着头，额头上的头发被汗水濡湿，那汗水还顺着他的下巴，滴到了铁链上，他的整个身体似乎在颤抖着。

“你这是？”陈余上前一步，来到叶时礼面前。

叶时礼艰难抬起头，他的眼睛湿润，正痛苦地半睁着，脖子上也有汗水沁出。“我、我发情期到了……”他喘息着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抑制剂……”

虽然身为beta，理论上是闻不到信息素的，但陈余望着叶时礼，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他身上信息素的气息在向自己逼近，正簇拥着自己。

他不愿意和失去理智的omega交流，尤其这个人还是叶时礼。陈余抓了一把头发，站起身来，“omega真是麻烦透顶了。”

他走到叶时礼座位书桌抽屉的位置，问：“抑制剂你是放在这里没错吧？”

叶时礼眼皮微微向上抬起，然后似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看到他现在这副和平时做研究时天差地别的虚弱样子，陈余心里莫名烦躁。发情期果然是限制omega科学家发展的巨大阻碍。

桌子一侧有三个抽屉，他一个个拉开看，抽屉里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一目了然，不难寻找。到了第二个抽屉，陈余便看到了那一盒抑制剂。他打开盒子随便抽出一支，细长条形状的玻璃管被他夹在两根手指间。

扫了一眼外盒上的简易使用说明后，陈余走到叶时礼身边，低头往他胳膊那儿看过去：“要往哪里扎？这里吗？”

因为要去演讲的缘故，叶时礼身上穿着一身西装，陈余从来没有亲眼见过omega是怎么注射抑制剂的，他想了想，道：“衣服就不必脱了吧，只是可惜了你这西装……”

陈余正说着，耳边忽然传来破风声，他下意识伸手去挡，结果手腕被冷冰冰的金属毫不留情地撞击按压，转瞬之间，他的双手被一股劲力纠缠着给拷上了。

叶时礼手上的情趣手铐转移到了陈余手腕上。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陈余反应过来，正要往外跑，但紧接着膝盖就被重重一击，他吃痛，腿部弯曲，跪倒在地。

那管抑制剂，早已在他们的搏斗中，被踩得粉碎。

两人均是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

陈余嘴角扯了扯笑，用那种平时在实验室里询问问题时的语气问:“叶时礼，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时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沉默着把手伸进西装外套的内侧，拿出一根短小的试管，拔开塞子，往陈余身上扎了进去。几乎在液体进入的同时，陈余便感受到了从那个位置所传来的丝丝缕缕的麻意，他顿时手脚发软，周身提不起劲儿，起码短时间内逃脱是不可能的了。

“就这么看得起我，担心我跑掉啊。”陈余还在笑着，“没想到叶老师除了生物和化学以外，拆工具的能力也很不错啊。”

叶时礼并没有否认他的话，他从嘴里吐出一个染血的胶囊，显然这个就是诱导他假性发情的原因所在。

“前几次的成功，让你有些过于自大了。你挣脱不开，不代表别人挣脱不开。”叶时礼道。何况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被拷住的时候略用了点技巧。

陈余好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来这里之前就发现了？”不然也不会这样有备而来。

“嗯，我记忆力想来不错。那个U盘我明明记得已经拿了的，没理由会拿错。”叶时礼道，“除非是后来被别人换了。”

“但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去给你找抑制剂？”

“因为你对omega不屑一顾，尤其是发情的omega，会觉得他们像是只有生理需求没有理智的野兽。”也许也是这个原因，看到叶时礼发情，陈余更加放松了警惕。

陈余听罢，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虽然是服用了特殊的药物导致的假性发情，但是时间久了也会演变成真性，必须要及时注射抑制剂。刚才陈余拿到的那一支已经在前面的斗争中落到地上被踩碎了。

叶时礼扶着各种器物的边缘缓慢移动到存放抑制剂的地方，顺利注射完抑制剂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乏力般瘫坐在地上。

实验室的门被敲响了，但叶时礼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去开门了。后来门终于打开了，一堆人涌了进来。

曲央之又再次闻到那股能令人沉静下来的气息，那是叶时礼信息素的味道，他寻着味道找去，发现了在地上的叶时礼，连忙一边叫着医生，一边上前。

“医生，你快过来，这边！”

叶时礼觉得全身都很累，眼皮累地快要睁不开了，视野内一片迷茫。但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没有闭上，他在等人。

迷蒙之中，曲央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曲央之扶起他，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叶时礼已经听不清了，他放心地闭上疲惫的双眼，靠在曲央之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