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音由于白天太累,再加上叶声也在旁边,他入睡比平时要容易很多。
不过中途还是醒过一次。
大概是一点多的时候吧,叶音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生怕吵到叶声。
阳台正对着白天他们去的那片海,远远望去,皎洁的月光洒在海面,透过窗户洒进室内,照亮了阳台一方小小的区域。
叶音的半边脸被月光照亮,瞳孔在温柔的白光下显得愈发的黑。叶音随意地坐在阳台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火舌贪婪地舔舐烟尾,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突兀,叶音的脸在灰白散乱的烟雾中朦胧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西柚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清苦气息。
叶音静静地抽着烟,一边吐烟圈,一边看着天幕中的那轮圆月。他已经很久没有照到过月光了,从前只顾痛苦,都没有发现,原来夜晚也可以这么美。
叶音抽完一根烟,戴上蓝牙耳机打算听听歌,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缘分,点了随机播放后,第一首歌依旧是韦礼安的《如果可以》。
叶音只记得,他和叶声一起唱过这首歌。
熟悉的旋律再次在耳中响起,叶音的思绪再次被拉回到那天。
[拉勾,你永远不许离开我。]
“如果可以 茫茫人海 千年一眼相遇。”叶音轻声地哼着歌,耳中灌满了音乐声,没有听到身后的床上窸窸簌簌的声音。
叶音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扭头一看,对上了一双深棕色的眉眼,深邃而温柔,镌刻心底。
“月光下转身那就是你。”耳机中继续播放着音乐。
叶音觉得,人生真的是充满戏剧性的。
他静静地与眼前的爱人对视,两双有着五六分相似的眼睛倒影在对方的眼底,仿佛除了这双眼睛,这世间的一切都容不下。
像是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直到耳机播放了下一首歌,叶音的视线开始变焦,他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走向爱人。
月光透过窗户温柔地倾洒在室内,夏季的海风吹动着窗帘晃动,两颗炙热的心和四片柔软的唇紧密贴合在一起,他们在黑夜中靠着一点可怜的月光照亮,像在阴沟里浸着污臭肮脏的黑水的老鼠,违背世俗和道德,抛弃人道与伦理。
他们在黑暗中相爱,不问对错。
叶音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他只知道眼前这双清晰的眼眸的主人是他的爱人。他那么怕黑,他踏进黑暗,他在意人言,他罔顾人伦。
他爱叶声。
如果痛苦和谩骂是爱叶声所必需要承担的,那么他选择继续向前走,千刀万剐、刀山火海也不退缩半步。
“爱上你我不撤退。”
“我说过,我不闪躲,我非要这么做。”
“讲不听也偏要爱,更努力爱,让你明白。”
这一刻,歌曲仿佛有了灵魂,音乐带来的灵魂共鸣有了具象化。
叶音饮鸠止渴般地亲吻眼前的爱人,双臂死死环住对方,像是要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炽热滚烫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胸腔跳动着,极为相似的DNA在纵横交织的爱欲中共鸣,藕断丝连,斩不净,分不开,他们是两个胆小鬼,惧怕毒辣的阳光,只好躲在黑暗中任由爱意盘旋交错。
叶音轻喘着气,眼角闪着水光,像静谧夜色中闪烁着的星光,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叶声。”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叶音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爱你”这三个字,不分语言,不论种族,永远是人类表达爱意最朴素却又最真诚的三个字,可叶音觉得不够,这三个字太轻了,要说一百遍一千遍,才能表达出他有多爱叶声。
“我也爱你,叶音。”叶声第二次叫了叶音的全名,在这一声“我也爱你”中,他不再叫他“小音”,他不再是以“哥哥”的身份说出这句话,而是以爱人的身份,以这世上最朴素最真诚的话语,表达对眼前人的爱。
“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叶声回应着叶音方才的每一句“我爱你”,接住了叶音每一次义无反顾的告白,不让它们落在地上。
叶音轻轻吸了吸鼻子,把脸靠在叶声的胸膛,心跳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与之同频的心跳像是一个在说爱,一个在回应,就像他们刚才那样。
叶声觉察出叶音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把叶音打横抱到床上,把人抱得紧紧的,一边安抚般地摸着他的背,一边问道:“怎么了?”
叶音沉默须臾,似是在思考什么,叶声也不多问,。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叶音的回答。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叶音自己开口吐露心事,教会一个精神病人主动吐露心事很难,但是他有这个耐心和精力,他可以慢慢地教,教一辈子都可以,教不会也没关系,那他就再细心一点,再敏锐一点。
叶音终于开了口。
“叶声,我想治病了。”
叶声有些惊喜,不过还是克制住了激动的音调,他把叶音抱的更紧:“真的吗?小音。”
叶音认真地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叶声的眼睛,清楚地说:“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曾经对于治病这件事很抗拒,因为我曾经的一次糟糕的治疗经历,不过我现在决定再次迈出这一步了。”
他想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站在叶声面前,之后哪怕男朋友这个称呼难以启齿,被称作弟弟也是可以的,只是,就算是弟弟,他也想成为一个正常的弟弟,而不是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弟弟,他更不想成为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爱人,他想成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人,自信大方地站在叶声身边,向所有人介绍这是他的爱人,叶声的名字如果和他出现在同一张纸上,他希望是在结婚证的新人双方的姓名栏里,而不是精神病院的诊断报告上患者与监护人的姓名栏里。
尽管再次跨出这一步很难很痛,但他还是想再此尝试,失败也没关系,遍体鳞伤也没关系,再试,总会有成功的那一天吧?
他真的受够了“精神病”这个称呼了,他自己不在乎,但这个词不能和叶声的名字挂钩,他要摆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