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贡品是可以吃的么?”有观众忍不住问道。
“分情况啦。”少女坐在了岳庙的供桌上,拿起了今天新换的苹果咬了一口,“这不比那个什么苹果片好。”
“不过这种场所的工作人员如果发现贡品少了几个,也不会去找的。”卢菀说,“不过大多数都是他们晚上拿回去吃的。”
“他们拿回去吃?”有人问道,“不是说,如果供奉者和法师吃了,就会不灵验了么?”
“甚至还会被鬼神缠上。”有人说,“我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寺庙里的人不能吃自己的贡品。”
“啊,”卢菀咬了口苹果,“我们也没空去缠什么吃贡品的人啊。”
“至于有所求的人的话,如果你来供奉,然后又把贡品自己吃了,好像有一种我们很便宜的感觉,可以给他们打白工。”卢菀眨了眨眼睛,“如果就我个人来说,肯定还是比较不高兴的。”
“但是浪费食物也不好,听说那些有所祈愿的人一般都会拿去布施。”她又咬了口苹果,“至于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又不欠我们什么,也没什么想问我们要的,所以吃掉也算是给了这些水果完整的一生。”
“实际上,我觉得我们性格都挺好的。”卢菀抬起眼睛看了看干净的天花板,“没听说谁会为了一个苹果追着生人咬。”
她垂下眼睛眨了眨,“好像真的没有这么丢人的。”
“那去寺庙工作还挺好的。”有人感叹道,“每天晚上还有水果可以吃。”
“不过要是我的话,每天清点水果的时候发现有不见了的,我会吓死的。”
“说起来如果这座庙没有正主的话,如果水果不见了,是不是就是被鸠占鹊巢了?”有人提问道。
“鸠占鹊巢啊,”卢菀将半个苹果放在了膝盖上,抬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好像是有很多这样的事情。”
“毕竟中国的寺庙还是很多的,近几年又修缮恢复了一些,只要是得到香火的偶像,就能从里面得到力量,所以有些处理不当的偶像的确会增生邪祟的。”卢菀轻声说,“新立的偶像一般都会采用仪式来知会正主,也就是你们说的开光了。”
“的确好像有说法没开光的神像是不可以给供奉,否则就会被其他东西寄生。”
“就是那种小神像,不能自己随便供奉。”有人附和道,“我也听说过。”
“那怎么分辨这里到底是正神的居处,还是邪秽的鸠占鹊巢呢。”有人问道。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up请细说。”
“一般来说,邪秽也不会甘心一直顶着别人的名字活着的,”卢菀思索了一会,“你们有没有见过那种在小村庄里从来没见过的类型的神像。”
“他们做大做强之后,就会给自己册封一个什么菩萨,尊者之类的,拥有自己的小庙。”她说,“如果怎么区分寺庙里到底是不是本人的话。”
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
“就,我们一般都不太灵。”少女短促地笑了一声,“这就是最显而易见的区别。”
“那种你跪在那里,祈愿,就心有所感的,”她将目光从屏幕上挪开,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远方,“一般都不是我们的回应。”
“对于普通人来说,因为我们真的不太灵。”
“up好诚实。”直播间沉默了一会,忍不住说。
“所以正神不太灵,岂不是给邪神了空子可以钻么?”有人提问道。
“前面的,否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邪神啊。”
“因为这么说呢?”少女抬起手挠了挠眉骨,露出了一个困惑的神情来,“因为这些人所求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应该挤掉其他事排在前面处理的。”
“就比方说我是家神,”她抬起了一根手指,“我现在有个被灭门的别墅需要打扫,还有一个坟场盖的公寓楼入住率低没压住阴气,然后有人来求我把你走丢的猫找回来。”
“同时还有五万个人在求我找到他们走丢的猫。”少女蹙起了眉尖,“就实在没办法太灵。”
“其实不是猫丢了我们找不回来,是我们会选择平时多提醒大家封窗小心,毕竟制造端倪对我们来说是半自动的,”她出了口气,“这样就有很多人不会走到需要求神拜佛的那一步了,我们也不用亲自去找猫了。”
“不过如果你们多帮一点这种事的话,是不是信徒会多一些。”有人说,“我上次剪刀大法把猫找回来之后,到现在还在家里贴灶王爷。”
“我觉得前面说的有道理,为什么不能让正神走邪!教的路,让邪!教无路可走呢。”
“我觉得也是,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是不够有求必应,那么可以多少多应一些活人的祈求的么。”
“打造服务型政府。”
“我觉得可以。”
卢菀垂下了头,她的确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刚刚成为神明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她,邪!教虽然信众很少,但是他们都可以为神全身心的付出,而他们的神也更自由自在,逍遥快活。
不会有人在大殿上长跪哭泣,也不会有人在山路上苦苦地磕长头。
不会求而不得,也不会爱莫能助。
无论是神明还是信徒,似乎都更幸福的多。
很多时候,她一个人在凶宅里铲着烂成一团散发着污秽的腐肉的时候,她都会想,她到底在忙什么,如果她有这样的时间去找回一只猫的话,猫主人应该会高兴吧,也会一直感谢她的。
她是为什么成为神明呢,她到底比那些东西好在哪里呢。
她只是知道应该这样做罢了,这是她的工作规范。
虽然说放任污秽在空屋里发酵,它会长大,会传染,会纠缠更多的人,会引发更多的灾祸。
然而她把它们清理掉了,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感激。
她当然在骨子里认同这种责任。
但是被问到到底想不想拥有那些东西的时候。
面对琳琅满目的橱窗,乖孩子也许会摇摇头,表示自己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但是喜不喜欢,向不向往,是埋在她心里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她不知道前辈们是怎么看的。
她想被人供奉,想被人需要。
少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卢菀。”她闻言抬起了头,韩信偏过头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起的好早啊。”
岳飞打着哈欠含着牙刷走了出来,“昨天折腾到那么晚,居然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含混不清地说,伸出手在功德箱上摸了摸,“你们不是要在杭州玩么?”
“嗯。”卢菀点了点头,好奇地偏过了头。
岳飞含着牙刷,侧过了头,试图解放自己的双手还不让它掉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了功德箱的钥匙来,将锁打开了,“我记得有人往里面扔了两张飞来峰门票来着,让我翻翻。”
“这种东西都有人放里面吗?”卢菀忍不住说。
“放什么的没有。”他将功德箱的盖子轻轻地放下了,然后开始翻找了起来,“从前还有往里面扔烟头的。”
“辣条皮的,还有糖纸。”岳飞满脸都写着见惯大风大浪的从容不迫。
“往里面扔垃圾的是什么垃圾。”有人说。
“既然是垃圾了,估计是把自己父母捐了吧,还真是虔诚呢。”
“说实话,这班就这样,谁能忍住不想妈的这班别上了。”岳飞满意地捏起了两张卡片递给了卢菀,“我就记得有这玩意。”
“还是年卡呢,施主大气唉。”卢菀接过来,在手里摆弄了一下。
“嗯,”岳飞点了点头,“据说灵隐寺还需要三十块钱香火钱。”
“什么我佛不渡穷批。”有观众忍不住感慨。
“飞来峰四十五块,灵隐寺在飞来峰景区里,所以去一趟灵隐寺要七十五块钱。”
“还真是我佛不渡穷批啊。”
“所以我从来不找灵隐寺的大师调理。”岳飞将功德箱盖了起来,重新锁上了,靠在上面专心把自己的牙刷完,“穷得要死,被他们超度完之后感觉自己的人生更痛苦了。”
“我都看到岳王你功德箱里那么多钱了,还哭穷是不是有点过分。”
“而且我感觉岳庙香火还是很旺的。”
“功德箱里的钱是归这个部门的,大多数用来捐款和修缮建筑。”岳飞看了一眼红色的带锁箱子,“我们从来不从功德箱里拿钱的。”
“香火么,实际上也和钱没有关系,是和神力挂钩的,香火越多的神明,力量一般也比较强。”他出了口气,“也不是哭穷了。”
“感觉他们是真穷。”有人说。
“我好像有点理解啥叫中国不养闲神了。”
“我们自古不是神明就挺清苦的。”
“所以你们真的不考虑创收么?”
“我感觉他们在创收之前,只要不被创死已经很知足了。”有人忍不住说,“怎么还会有人往功德箱里扔垃圾啊。”
“什么人没有。”有人说,“我还见过给神像上画眼镜的呢。”
“幸好他们真的太忙,也不怎么灵验,要不然这帮人岂不是已经倒血霉了。”
“所以你们会追究这些人么?”
“一般不会。”卢菀偏了偏头,“如果报复他们,他们死了,又变成了秽,还得打扫。”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了靠在墙边专心致志地捧着一本杭州旅游地图研究的青年,“师父,这种人会被报复么?”
“哪种人?”韩信从地图上抬起了眼睛问道。
“就是如果有人给你画眼镜什么的。”卢菀简短地说,青年抬起眼睛,“怎么报复,给他画个眼镜么?”
“那太无聊了吧。”他出了口气,“要是送我副眼镜,我哪天得还个礼,画眼镜什么的,没必要吧。”
“他甚至没生气。”有观众忍不住说道。
“我经常觉得淮阴侯情绪稳定的像死人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已经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活着的时候也这样。”
韩信把地图合了起来,反手塞进了背包里,“好了,我研究明白了,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