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前的少女举起了一张绿色的年卡,遥遥地看着远处的柔美的山形,她穿着一件普通的浅灰色的风衣,背着黑色的破旧的双肩包,不得不说,虽然那人是纯心引战,但是这个少女的确不算什么明艳动人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大美女,更何况永远穿得廉价而破旧。
她像你读书时那个沉默寡言没有任何人追求的优等生女同桌,也像楼下早餐店那个勤劳的很怕客人目光的帮工女儿,又像在公共汽车上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的彬彬有礼的瘦弱的女人。
符合你对家庭的全部刻板印象,一个适合当母亲,妻子和女儿的女人。
然而人们往往又对这么一个形象感到不满足,觉得这不过是最基本的罢了,但凡相处时间略微久一点,就会觉得她萧索无趣,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吟风弄月,她总是忙忙碌碌,她总是节俭苛省,她好像也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观众们也的确更希望看到更强更显赫的神明的出场,他们甚至觉得可以雇佣她,然而她又不怎么灵验,也不能尽职尽责地帮每一家人找猫找狗。
“听说灵隐寺好像很灵的样子。”卢菀轻微地出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远处的飞来峰,“真的很灵么?”
青年侧过眼睛来打量了她一下。
“你缺觉么?”他郑重其事地问道。
卢菀愣了一下,“唉?”
“你不太高兴。”青年波澜不惊地说,“昨晚那么晚睡的,你是不是起的太早了。”
“起早了就会不高兴么?”卢菀问道。
“对我来说肯定是了。”他建议道,“要不然去那边财神庙睡一会。”
“好吧。”卢菀点了点头,“是有点困就是了。”
不过不高兴也不是因为这个了。
“汉亭侯在那边有房间。”韩信说,“就是有点吵。”
“那就不去了。”卢菀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关二爷那里肯定很吵就是了。”
“喝点咖啡吧。”她揉了揉眼睛说,“感觉也睡不着。”
“去哪里喝?”韩信问道,“岳庙对面有个星巴克,旁边有个肯德基。”
“我怎么觉得岳王这日常,有点土洋结合呢?”有观众忍不住说。
“早上来点开封菜,下午在星爸爸里蹭空调是吧。”有人说。
“岳王庙里不也有空调,应该不用蹭空调。”有人辩解道,“不过岳王庙边上开这个真的好么?”
“从前我会觉得文化入侵罪不可赦,现在我觉得岳王说不定也需要十块钱肯德基早餐。”有人感叹道。
“星巴克和肯德基都好贵啊。”卢菀叹了口气,“还是冲速溶吧。”
“你想吃么?”韩信站住了脚步,过了这条路,前面是星巴克,如果右转的话,就会到肯德基,“你嫌贵我买单就是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看了看青年的侧脸。
“我觉得up觉得自己困幻听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为我每天都喝肯德基咖啡感到惭愧。”
“前面的,肯爷爷早餐已经很划算了。”
青年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天,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九点多了啊,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是啊。”卢菀低着头,她对这个选择感到了无措,她对他们清苦的日常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她也的确没有喝过星巴克吃过肯德基。
她觉得不值。
也许她被自己的神职的某一部分牢牢束缚着,她不能接受放下更廉价的选择,她也的确诚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个平平无奇的,没有人会当作女神来追求的,只是退而求其次的经济适用女,从来不是橱窗里让人魂牵梦萦的精美绸缎,不过是一块手边的抹布,擦完了桌子还可以用来擦鞋。
那么她就应该被认为是个廉价的神明么?
青年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头顶,他轻微地出了口气,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将自己薄薄的手机从里面摸了出来,然后抬起手打了个电话。
“你们那里今天中午有位置么?”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就是午饭。”他说,“两个钟之后。”
“走吧,”韩信说,“随便买一杯喝吧,”他波澜不惊地说,“正好我也渴了,走到灵隐寺直接吃中饭好了。”
“在景区吃中饭。”有观众发现了华点。
“那岂不是比在外面贵的多。”有人说,“而且他还打电话问有没有位置?”
“所以是要到哪里吃中饭啊。”
“说不定是去财神庙蹭饭。”
“去蹭饭还是比较符合淮阴侯人设的。”
“灵隐寺附近不是有个天下第一财神庙么,方才淮阴侯让up去找地方补觉大概就是说的那里。”
“所以那里的斋饭怎么样?”
青年没有回答什么,两个人在西湖的上午中走了一个钟头左右,这时候算是旅行淡季,游客并不多,西湖依旧宁静而美丽,不过少女没什么拍照的愿望,她有时候会抬起眼睛,看到些俊男靓女趁着这时候摆着姿势,拍着照片,他们的身边还堆着不少服装,在初春料峭的空气里脸上也粘上了薄薄的汗珠。
她收回了目光,轻轻地咬着吸管,啜着咖啡冰沙,她对里面的任何一种单品都不熟悉,稀里糊涂地点了一个,但是在这个时候未免也太凉了,不知道为什么店员要推荐这个。
“免贵,姓韩。”青年答话道,站在棕色的柜台前,细长的手指拆开自己的钱包,拽出了一张纸币来。
“先生您不给自己点一杯么?”服务员殷勤地问道。
“不用了,谢谢。”他波澜不惊地说,将纸币递了过去,然后接过了零钱,分门别类地重新插回了钱包里。
然后卢菀就拿到了这杯东西,拿在手里凉的有点过分,不过的确很甜,看来糖给的还是管够的。
刷卡进了景区之后,山景次第精细地铺开,层层的佛像静默地俯视着这个世界,披着中性的灰,嘴角带着含蓄的笑容,直视着阎浮世间诸众生,泥沙对频哮吼。
因为是淡季的缘故,所以来观光的客人少了,多了不少虔诚的有所求的信徒,在每一尊佛像之下虔诚地磕头许愿。
卢菀听得见他们无声的嘴唇吐出的愿望。
有人希望自己恋人的绝症能够痊愈,有人希望自己在生意上的不如意能绝处逢生,有人则希望自己一生都能幸福安康。
还有人来还愿。
谢谢诸神赐予我的财富与幸运。
韩信带着卢菀转过了一个弯,走上了另一条路。
“我怎么感觉这边好像没有景点的样子。”有观众说。
“所以灵隐寺到底灵不灵呢?”有人问。
“财神庙灵不灵啊。”
“这条路我好像认识。”
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从衣着朴素的青年身边开了过去,而前面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停车场,一座精美异常的院落出现在了优美的山间。
“艹,不会是那个斋菜吧。”有人说。
“好像就是那个斋菜。”有人接茬道,“杭州最高端的素菜馆。”
“好吃么?”有人问道。
“不知道,但是听说属于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有人答道,“方才淮阴侯是问这里的位置么?”
“这里不得提前一天预约么?”
卢菀怔住了,青年轻快地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着,“就在这吃吧,刚刚问了有位置。”
“这不符合淮阴侯的人设。”有人忍不住说。
“我记得淮阴侯的人设应该是便利店倒过期食品的时候都想拿两个。”有人说。
“不,便利店他都嫌不合适,他不是蹲守菜市场等着包圆的那种人么。”
青年平淡地用他廉价的鞋踩在了精致的地砖上,他安然地在窗边的座位坐了下来,看了看窗外的湖光山色,“如果我想的话,肯定是可以约上的,毕竟我的神位是偏财神,也就是说只要想总是有不正常的运气。”
“比方说今天早上,就突然有了两个来不了的客人。”他解释道,“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职位,但是不得不说有时候真是意外的好用。”
卢菀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这里的风景真好,”她轻声说,“好像是个蛮奢侈的餐厅啊,没有菜单么。”
“没有吧,”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来看了看,似乎对没有什么消息感到松了口气,将屏幕按灭了,“好像只能做什么吃什么,就不用费心思了。”
“贵是贵了点,奢侈倒是也谈不上。”青年从包里摸出了自己的保温杯,不疾不徐地拧开了,喝了口自己的速溶咖啡,“不过时光没法倒流,要不然可以给你看看从前诸侯列鼎而食的排场。”
他闲闲地倚在椅子上,托着侧脸看向了窗外的风景如画,仿佛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什么掌故,却让人不由得想起他也曾是裂土称王列鼎而食的一方诸侯。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来,“算是重庆出差的礼物吧。”他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推给了少女,“这回我可是记住了,他们应该不会骂我了。”
卢菀笑了一声,她伸出手去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大蝴蝶结,是白色的布料,上面画了些柿子的图案,一看就是文创一条街或者周末集市的商品。
“卖东西的那两个女生说这个叫柿柿如意,我觉得还挺吉利的。”青年说,垂下眼睛看了看,“你觉得怎么样。”
“的确挺吉利的。”少女笑了笑,垂着头,拿起了蝴蝶结,试着戴在头上,“歪了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青年伸出手,让她转过头调整了一下,“现在正了,我感觉还挺不错的,感觉挺多小女生戴的,应该算是时髦了吧。”
青年拿起保温杯又喝了一口,“其实我活着的时候,”他移开了目光看着窗外的山色林影,“很多人也不觉得我有多有用。”
“就算是陛下也不觉得没有我是什么大事,匈奴把他按住打了整整七天,我死了他还是挺高兴的,虽然后来他在故里写大风歌就挺打脸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可能在他们心里,我也就是个基本款吧,可以用来骑驴找马的那种。”
“后来我死了之后,什么祭祀反而用了顶格的,”他笑了一声,似乎感觉到了某种荒唐,“国内外那些无聊的武无第二的排榜里我也混的挺好的。”
“虽然说感觉好像在乱用典故,大概也就是所谓的当时只道是寻常吧。”他说,一双瞳孔似乎想辨别什么东西,短暂地变成了正方形然后又变回了深黑色的正圆形,“世人看很多东西不过管中窥豹,未知端倪。”
他抬起手静静地比划了一下,“对我来说,我是自己选择这样的生存方式的,我一直挺习惯的,也很喜欢。”
“所以我觉得你不用着急有什么答案。”他看向了坐在另一面的少女,“也不要着急生人们对你有什么答案。”
卢菀闻言怔了一下。
然后她垂下了头。
“好。”她点了点头,“我只是。”少女动了一下嘴唇,声音并没有发出来就被消弭于了无形,蝴蝶结静止在她低垂的脑后。
“希望真的可以事事如意。”她文不对题地说,然后眨了眨眼睛,看向了端来的菜盘。
“不喜欢吃还可以换一家。”韩信接过了盘子尝了一口,“毕竟这边馆子还挺多的。”
“师父更喜欢淮扬菜一点吧。”卢菀选择换个话题,青年点了点头,“嗯。”
“不过我只会做扬州炒饭。”他毫不惭愧地说,将剩下的几口吃光了,“按你的神职来说,应该比我有前途多了。”
“那我也先学扬州炒饭吧。”卢菀说道,低下头认真吃着饭,“不过早晚有一天我应该什么八大菜系都能精通的。”
应该绝对可以的,卢菀想,她毕竟可是家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