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宴见到娄山木的时候,娄山木正整站在一个小摊前。
娄山木指着一个成色不错的戒指和摊主讨价还价。
摊主说戒指上的宝石是从玄天洞府的地下挖出来的,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奇效,因此完全不肯降价。
娄山木余光见谢乐宴走近,对着摊主摆了摆手说,那算了不要了。然后,他转身和谢乐宴打了声招呼,不再理会摊主。
摊主见娄山木真放弃竞价了,一下子急了,这可是他这几天遇见的第一个冤大头,本来还想好好宰一顿的。他连忙说,你给一个数,要是还行,我就卖你了。
娄山木笑,单手比了个三,只见摊主脸色变了又变,沉默了半晌方才松口。
行吧,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卖给你了,摊主憋出这句话来,伸手要灵石。
娄山木从怀里取出三颗中品灵石来,摊主检查了一下,脸上变成了大喜过望的表情。
“走吧,小谢道友。”娄山木接过那枚戒指,和谢乐宴往茶馆里走去。
谢乐宴今日背了一套换洗下来的弟子服,他们又在上次见面的包房里说话。
这个茶馆的包房都有大师刻下的阵法,在其中议事很是安全。
“今日与我一道下山的还有七人,他们也都是外门弟子,其中一人因为吃坏了肚子没来,便把差事交托给我。娄道友便假扮成那名弟子与我一道上山吧。”
娄山木摸了摸谢乐宴递过来的弟子服,打趣道:“谢道友身量小,恐怕这衣服我是穿不上了。”
谢乐宴睨了他一眼,没接话茬,只是道:“你自有办法。虽说我和其他弟子是一道下山的,但是每个人事务不同,我们约定了各自上山回去,因此回程时你不会遇见我的同门。你可以凭借我的弟子令牌进山,进山后,我只将你带到内外门交界的山头,旁的事便与我无关了。”
“嗯嗯,小谢道友做事,我很放心。”娄山木撑着手肘,一脸配合。
第一次做偷渡的事情,谢乐宴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他害怕的是如果败露会不会影响到那几个无辜的弟子。
但他一晃神,记起任如林约莫也是这几天能恢复修为,只怕灵光宗接下去的几天都会乱了,大约戒律堂再如何神通广大,应该也应接不暇,无暇来顾及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弟子了。
谢乐宴特意挑了一个晚些的时间,其余下山做事的弟子都回去了,他带着娄山木,两个人慢慢地向灵光宗走去。
这时候,娄山木已经改变了身形,用缩骨术改变了体型,将自己缩在了弟子服里。从背后看去,就是两个身形一模一样的人。
不过,一个站得笔直,走路也是规规矩矩,另一个就有些跳脱了,一会儿走快点,一会儿又慢慢缀在后面。
娄山木穿过护山大阵的时候,腰间的弟子令牌发出了淡淡的光,而后,眼前的风景一变,灵光宗连绵的山峰展现在他眼前。
“往这边走,”谢乐宴拉着娄山木的手肘,引他往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走。
这条小路比起大道来,更近些,不过那些眼高于顶的内门弟子们不屑于走这样尘土飞扬的小路,因此,只有外门弟子偶尔会从这条路过。
灵光宗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山明水秀,娄山木走过很多地方,纵使一些更大的宗门,看起来都不如灵光宗的排布,一看就是建造者花费了大量的心力。
谢乐宴提醒娄山木不要左看右看,低调行事,娄山木猛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前面就是内门的山头了,外门弟子无令不得入内,不过就是进去了,现在人少,应当也很难有人发现。”谢乐宴指了指眼前宽阔的白石板路。
内门管理严苛,平日里禁制同门斗殴。听康恒长老说,在任宗主在任时期,甚至还有在内门使用杀招时自动启动的保护阵法。只是刘宗主上任后,无人维护,因此废弃了。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就是内门弟子的居所,经过弟子居所再往里深入,由西到东,分别是灵兽峰,戒律堂,百花峰,宗主殿……”
谢乐宴详尽地介绍着,娄山木抬手止住了谢乐宴的话头,他对着谢乐宴粲然一笑:“谢了,小谢道友,就此别过。”
说着,不等谢乐宴反应,便直直向前走去。谢乐宴看着他的背影,小声说了一句“保重”。那边的娄山木似是听见了,边走着边转身回看他,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便一往无前地向山里走去。
“真是心软的小朋友呢。”已经走远,看不到谢乐宴身形后,娄山木怀里的一片小镜子突然发出一声感叹。
“废话有些多了,进入灵光宗后,你能定位到那人的行踪吗?”娄山木问。
镜子的器灵感受着空气中浮动的杂乱的灵力,一边打着喷嚏:“这里的灵气太杂乱了,怎么还有若有似无的邪气呀,好臭。”
邪气,娄山木目光灼灼,表情有些难看。
这里或许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的道理,娄山木还是继续往前。
“不行,我分辨不出来,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但是很大概率那人还在这里的某处,只是有人设了禁制,再加上那人的灵力被禁锢,所以很难察觉。”
镜灵分析道,又问:“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呀?”
“既然没有线索,就直接去会会那邪气的源头吧。”娄山木定定地看向那邪气冲天的高门金殿。
“那你要小心一些哦,不要把我不小心摔碎了。”镜灵怯怯地说。
作为被极纯灵气滋养长成的器灵,镜灵对那些臭不可闻的歪道旁风极其厌恶。
谢乐宴送完娄山木就匆匆回了灵植坊。
康恒长老今日意外地没有喝酒,方田说他在那坐了很久。
康恒长老的衣袍有些不整,颓废地靠在太师椅上,面前是方田为他泡的茶,他没有喝,只是满腹愁绪地坐在那,也不理人,也不说话,只是双眼通红的,那一头平日里打理得油光发亮的白发也散乱着。
方田看着自家师傅颓废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担心得不行,几次三番想上去安慰,又不知话该从何说起。
“方师姐,你已经在门外转悠了几百圈了,你走得不晕,我们都要看晕了。”赵蒙看着心乱如麻的方田,忍不住出声劝慰。
方田扯出一个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静一些。
其他小弟子们一个个笔直地站在一旁,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乖乖侯着。只是悄悄咬两句耳朵,猜测着会不会是内门里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康恒长老早晨突然说要和戒律堂的长老一起去给内门的弟子送行,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谢乐宴一进门就看见所有人都神色惶惶地站在一堆,还是赵蒙偷偷拉着他在人群角落里讲了事情的始末。
谢乐宴看方田实在揪心的样子,对方田说:“师姐,若是实在担忧,便去问一问长老吧,或许他愿意说给你听,只是现在我们人多,可能有些不方便。”
赵蒙也很赞同:“是啊,若是康恒长老发生了什么事,他唯一愿意说的人就是师姐你了。”
“我们这几个弟子就不在这儿杵着了,你和长老说说话吧,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说完,两人推着一群人出了灵植坊,今日事务轻松,所有人都提前完成了,便一道回了住处。
“明日是灵植坊休沐的日子,有很多休息的时间,用来修炼再好不过,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们还可以互相讨论学习,说不定能解惑。”
谢乐宴预感到这几日宗门里不会平静,只能旁敲侧击减少他们出门的可能。
赵蒙以为谢乐宴是在暗示陈思的事情,也连声赞同道:“对,咱们有啥不懂的,都先一起讨论着,等过两天再去问方师姐。”
弟子们点头表示赞同,各自回房修炼去了。
“师傅,您今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能跟我说说吗?”
师弟们很是乖巧地留下了二人独处的空间,方田不再纠结,鼓起勇气问出了关心的问题,她实在不忍心看师傅如此颓废。
康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仓皇又无助,听见声音,抬头看方田。
他的耳边充斥着白日的声音,眼神是涣散的,如果要有语言来形容他此时的状态,或许只有万念俱灰,心灰意冷这样的词语才适配罢。
方田忧虑地说着什么,康恒感到自己一阵耳鸣,像是被按进了地下水牢,无法呼吸,无法解脱,窒息的恐惧和沮丧让他沉沦其中,无法逃离。
方田看着仿佛一下苍老的师傅,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在她的记忆里,她从小就跟着康恒学习如何种植灵草,她的父母也曾经是康恒的弟子,他们在一次外出历练时不幸去世,从此,康恒就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了。
“师傅,您到底怎么了,不要一个人痛苦,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帮到您的。”方田拉过康恒颤抖的手,含泪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康恒恍惚着,突然发现,那个曾经会哭着找母亲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视线里,方田的身影和她的母亲的样子重叠,那个孩子曾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现在的方田也是。
康恒嗫嚅着,一点一点说出了白日里因为记错时间而迟到,却看到刘福晦毫不犹豫地杀死了共事多年的同门,最后他隐去了邪气吃人的部分,他想,有些东西,他或许永远都无法宣之于口。
康恒曾经是一个凡世小国的贵族,也曾极尽奢靡,红房绿瓦,丹青锦绣,于他不过是挥挥手就唾手可得的。
后来也不过是国破家亡,败走他乡,他也不在乎,一心侍弄花花草草。机缘巧合之下,入了修仙的门,也还是随波逐流般,随意自在。
任如林找上门让他当宗门长老的时候,他还在秘境里与人喝酒赌钱。
任如林说看上他在灵植一门上的天赋,特来此地请他出山,他笑得畅快,立刻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