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乐宴，要不然我真像个傻子一样，还把自己当做当地人了。”

莫凌光感到后怕，若是他就这样丧失过去的记忆，像个没有过去的后来者，在黄皮子岭就此留下，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该如何一眼看得到头的无趣。

莫凌光气愤地取出本命剑，架在忍冬的脖子上。

“等等，凌光。”谢乐宴出声制止了他，忍冬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挣扎，只是虚虚闭着眼，等待二人的审判。

莫凌光也知道忍冬对他们仁至义尽，他也只是想发泄一番被欺瞒的气恼。

莫凌光抬眼盯着房梁顶上，默数着房梁的数量，慢慢平静下来。

他抽剑回鞘，装作恶声恶气的样子，“说说吧，为什么这么做。”

忍冬又哽着声音解释了一回。

语罢，莫凌光无奈地看了一眼谢乐宴，诚如谢乐宴所说，忍冬的行径更像是一个丢失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他有恩于他们在前，再次这个行为确实没有给他们造成多余的困扰。

莫凌光长叹一声，坐到木凳上，“开饭吧。”

他说，言下之意就是不再追究往事了。

忍冬惊喜抬头，看见谢乐宴眼中的平和。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被轻轻揭过，至于忍冬心里是怎样的波澜起伏，谢乐宴就不得而知了。

恢复了神智后，二人总算不再日日想着劳作，又开始了重复的探查。

近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莫凌光贴身佩戴的那块岫玉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莫名其妙得裂开了一条缝。

这件事说小不小，毕竟岫玉上有莫东离设下的阵法，它作为容器，理应与阵法同化从而无坚不摧。

“我没注意观察它的时间就是吃了酊兔肉魔怔的那几日。”莫凌光分析着。

“难不成它是感知到我神魂发生意外，为了保护我才碎裂的？”

莫凌光猜测道。

“但是我也吃了酊兔肉，虽然比你的症状要轻微些，到底也是受了影响。”

谢乐宴的岫玉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也是，不过我们可以再验证一次这个猜想。”

莫凌光看着从远处慢慢踱步回屋的忍冬，狡黠地勾起一抹笑，谢乐宴看了看忍冬，又看了看莫凌光，在莫凌光期待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从那日说开后，两个道修对忍冬的态度没有刻意疏远，他们仍然把忍冬当做是来到这个陌生魔界后的唯一恩人，可忍冬自己却不敢再以恩人自居。

且不说他自己的私心被赤裸裸发现，再加上那二人明确说明了自己是不小心掉入的这个世界，他们总会离去。

忍冬讨厌离别。他认为生离和死别几乎没有差别，对于他和道修来说，都是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他从现在开始，慢慢地，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始疏离二人，若是如此，届时二人离开，自己就不会那样伤心吧，忍冬想。

他自以为隐蔽的做法，在谢乐宴和莫凌光眼里确是太过明显的躲避。

魔界和道修所在的大陆只有一条联通的道路。在魔界，只称那片大陆为上界，也是在谢乐宴口中，忍冬才知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东洲。

东洲，东洲，多好听的名字呀，忍冬忍不住细细咀嚼那个名字，那个他魂牵梦绕的居所。

自三月火种后，道修就在魔界绝迹，魔主也关闭了上界的通道，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东洲大陆。

这是忍冬告诉二人的现实状况。

“若我们潜入魔王城，找到关闭的通道，或许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再一次服用酊兔肉又吃下鸦鸦果后，莫凌光的岫玉没有再添一条裂缝。

至此，他们的这个小试验完全失败，所有思绪乱成褶皱的丝麻，理不清，也没有落点。

谢乐宴也明白，莫凌光提出的这个可能性是他们现在最大的希望了。

从理论上来说，这也是切实可行的唯一回到东洲的方法。

“但是我们是通过太行福地来到魔界的，若是从魔界的通道回到东洲，那我们回去的地方，到底是真正的东洲，还是仍然是太行福地里一个虚假的幻影呢？”

尽管再不想承认，他们也必须明白，就算是打开了被魔主关闭的通道，他们也有可能回不去自己真正的家。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对吧！”

莫凌光对谢乐宴道，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大不了失败了再找其他方法嘛。”

谢乐宴也打趣道。

莫凌光总还是年纪不大，虽说面上不怕，还是在眉眼之间泄出了一点气馁。

听着谢乐宴的宽慰，莫凌光也马上振作起来，他们打算再去问问忍冬，毕竟他应当比黄皮子岭的其他任何人都要更了解魔王城。

“你们要去魔王城？疯了吧！”

忍冬对他们这个过于跳脱的想法感到震惊。

“且不说你们怎么混入全部都是高级天魔的魔王城，若是被发现，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忍冬忍不住念叨，他实在不想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救下来的道修去白白送死。

“所以我们这不是来找你帮忙嘛，别生气啦。”

莫凌光很是拿捏了忍冬，忍冬这幅刀子嘴豆腐心的外强中干样子在莫凌光的无意识撒娇和请求中土崩瓦解。

莫凌光又拉着谢乐宴求情。

三个人拉扯了许久。

几壶水下肚，忍冬还是劝得口干舌燥，却没能动摇他们的哪怕一点点想法。

“好言难劝送死的鬼，”忍冬忍不住刺挠了一句，又软下态度，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像是一只囚笼里的斗鸡，在茅屋里气冲冲地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下来，在床边站定。

他从床下上锁的柜子里找出一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塞给二人。

布匹质感奇怪的两套衣服塞了谢乐宴和莫凌光满怀。

“这是魔王城专有的一种布匹叫做朝烟绸，是用王纱纺出来的线加上圆谷棉制成的，因为纺织工艺极其复杂，只在魔王城上层天魔间流通。”

忍冬为他们穿上造型前卫的外袍，“换句话说，朝烟绸制成的衣服就是魔王城里天赋的象征。”

“我们潜入魔王城，不是应该越不显眼越好吗，若是这样大摇大摆，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要是被发现了可就要背水一战了。”

莫凌光有些疑惑。

忍冬摇摇头，“你们应该还不太了解那些天魔，他们都是些眼高于顶，又脾气暴躁的家伙，如果你们选择低调行事，反而可能引起他们的不满。”

“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魔们就喜欢欺负那些内向老实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忍冬的表情很严肃，难得没有笑容。

“所以，你想让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张扬，魔王城的人就越会以为我们是不懂事的纨绔，反而减少了暴露的可能性。”

莫凌光点点头，赞同了这个计划。

当然，二人也做好了暴露后不死不休的准备，在东洲这个巨大的熔炉中熔炼修道的修士，是绝不会害怕正面的斗争。

“我会和你们一起去魔王城。”

忍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将屋里放不住的东西都送给了常常一起去耕种的朋友，还和他告别说明了要回老家一趟。

“你为什么要为我们做到这种地步？”

谢乐宴很疑惑。

陌生的地方，萍水相逢的路人，忍冬却要为他们两个还不能够称得上知己的朋友付出那么多，甚至于到了拼命的程度。

忍冬用食指揉了揉鼻尖，睫毛打下一片阴影，“你们这是自命不凡，自视甚高！我可没说要陪你们去送死。”

“就是，就是你们的衣服毕竟是我借给你们的，我不想让这么好的衣服被那群没品味的人糟蹋。”

忍冬嘟嘟囔囔的，又说着什么自己本来也有回魔王城探亲的计划，又说让他们不要多想，还是多思考思考怎么能得魔主青眼。

在吵吵闹闹声里，三个人收拾好行囊，目标直指千里之外的魔王城。

黄皮子岭是魔界最西边的黄土地，大部分地方都是连年干旱的沙漠，只有最苦修的行者会在此落脚。

黄皮子岭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点绿洲，点缀在昏黄色的土地上，像是一块翠绿色的翡翠。

“黄皮子岭远离魔王城的纷争，又因为偏僻，少有外人来。”

忍冬回眸望向渐渐远去的村落和炊烟，他们出门的时候村民们正一起结伴着往夜隐昙去。

忍冬忽然有种预感，好像这会是他最后一次与黄皮子岭的人相见。

魔界的土地大多肥沃，过了沙漠，就来到了水汽丰沛的雨林地区。

荒漠和雨林，二者之间只横亘着一条低矮的山脉。山势低矮，却将大陆劈开成两边，一边是漫漫黄沙的荒凉，而一转眼，已是水乡。

让人唏嘘不已。

魔修不爱白天出门，他们更喜欢趁着日头和伙伴们喝酒吹牛，白日过去，月和星显得明亮起来，他们就出门了。

魔修的灵力大多化月华而生，性属凉。就是火属性的魔修也大多倚仗青焰，青焰看起来冷清清的，却远比红色的火焰更能灼炽人。

“忍冬是高级天魔吗？”

赶路无趣，莫凌光找了个话头，打破了长夜的安静。

忍冬顿了顿，尽管很不想承认，他还是点了点头。

“是。”

“你很不一样。”到了魔界这么久，谢乐宴也听闻过许多天魔的行径。

他们大多行事恣意，以自我为中心，看不惯很多事情，听起来像是顽劣的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