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一日只会召见一批人,如果错过了时辰,则要在城外多等一日。
今日要入城的只有忍冬一行三人,守城的军官很快带着他们去了魔主殿。
守城的将士多是魔主直系的眷属,为魔主一人效力,也接受魔主一人的庇荫。
“到了魔主面前,表现得健谈一点,魔主可不喜欢锯嘴葫芦。”
将士好心好意提醒道。
三人谢过他,在他的指引下,来到魔主殿门前。
气派的乌木和黑钢浇筑的大门森严地立在那里,让人心生畏惧。
“进去吧。”忍冬握紧了拳头,又在一瞬间松开,他给自己打气道。
“噔——”大门打开的声音像是沉重的钟声,悠长地环绕在每一个人耳边。
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姬的唱曲儿声。语调幽然,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谢乐宴抬眼看着坐在大殿正中的男人。
他一袭墨色战袍,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男人不好好坐着,反而是牵着二郎腿,美貌的侍从坐在他另一条肌肉坚实的腿上为他剥葡萄。
他锋利的面庞带着上位者的气势,把脸凑近侍从的时候,表情又很放纵,引得侍从脸红心跳。
“你们就是今日想进城的人?”
男人并不看来人,唇角虚虚地划过侍从的指尖,从她手里衔过圆润的葡萄。
“是的,魔主。”
忍冬上前一步回答。
魔主单手抱起侍从,将她的细腰完全掌控,换来侍从娇滴滴的轻吟。
“说说吧,你们为何而来。”
魔主另一只手完全包裹住侍从的手,轻轻揉捏着。
“魔主大人,我三人自黄皮子岭结识后,感志趣相投,想做个往来的行商,故来魔王城寻机会。”
还是忍冬开的口。
魔主掀起眼皮瞥了一眼下首的三人。
都是干净挺拔的青年,气息和样貌看起来也无甚怪异之处。
晏归亦对魔界的建设宏图里自然包括了对资源的流通交换,但手下的天魔们对此兴致缺缺,如今有人正好撞到他感兴趣的点上,自然心情舒畅。
他起了兴趣,随手一挥将柔媚的侍从赶到一边,抬起的腿放下,不自觉地坐正了身体。
“说说你们的想法。”
莫凌光接过话头,向魔主细致地展现了如何从最开始的寻找稳定货源,到建立流通渠道,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建立起强大的信用机制。
而这一切的顺利开展的可能的最终保障,都要来自于魔主的鼎力支持。
莫凌光从小也跟着莫景岚学习过如何管理一个庞大的世家和下属的各个势力,因此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魔主赞许地点点头,却话锋一转,“你们这种想法对于魔界来说,好像过于前卫了。”
言下之意,他已经在怀疑几人的出身,若是想留下小命,就要向他证明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忍冬认识黑市的魔修,他早早就为几人伪造好了虚假的身份,从出生到长大,硬生生创造了一个不存在的过去。
“黄皮子岭避世又荒凉,我们几乎没有接触过上界的修士,只是碰巧罢了,能得魔主青睐是我们的荣幸。”
谢乐宴的回复谦逊有礼,又捧了一句魔主,魔主眯着眼,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可以,我可以让你们自由在城里尝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莫凌光和忍冬的心提了起来,不知道魔主会怎样刁难他们。
“请魔主大人赐教。”
忍冬惴惴不安地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
魔主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长而尖锐的指尖指向左边的谢乐宴。
“你们有三个人,那就留一个人在魔主殿吧,每日来按时汇报进展。”
魔主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为自己这个突然的决定感到满意。
“可是魔主大人,我们……”
忍冬话还没说完,就被魔主打断了,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决定。
“你们还有意见?”
此话一出,谢乐宴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拉住蠢蠢欲动的莫凌光,低首承下了留在魔主殿作人质的身份。
魔主天性多疑,若是这样能减少他的怀疑,也是值得的。
忍冬和莫凌光被仆从们请出去,他们拿到了行走魔王城必须的通行令,看着面前缓缓关上的大门,心中一紧。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不能让乐宴久等。”
二人出了魔主殿便兵分两路。
有人跟踪他们,莫凌光选择暂时表现得无害一些,四处走走逛逛,看见有趣的东西也问上一二。
而忍冬则独自去了另一处城郊的屋子,那是他过去和父母一起住过的地方,里面留存了一些可用的东西。
魔主殿。
魔主看着跪在下首的谢乐宴,对他的知趣很是满意。
“听你们方才的话,你和那高个小子家里都有很多弟弟妹妹。”
魔主状似无意地问,实则还是在试探他们的虚实。
“是,魔主大人,我们黄皮子岭的住民都是大家族,人员较多。”
谢乐宴按照与他们约定好的那样冷静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你应当有许多照顾幼崽子的经验了。”
魔主挑眉,暗绿色的瞳孔中间流动着更深的墨色。
“是。”谢乐宴顺着魔主的话说,忍住了皱眉思考的冲动,在心中默默排列着魔主殿的构造。
“那正好,反正你留在这里也没事做,去后殿里照顾那个臭小子吧。”
魔主满意地安排了谢乐宴的去处,又能够控制他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能让那小东西安静几天,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这细皮嫩肉的小子,能不能在那小东西手下活过这些天,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了。
“来人,把他带到后殿去。”
魔主叫来两个手下,下巴一抬,示意他们把人带走。
谢乐宴沉默地跟在两名卫官身后。卫官高大又威猛,全身上下都是金丝软甲的装束,身上血腥气浓重,一眼就知道绝非善类。
“呦,你是怎么惹到魔主的,竟然让你去伺候那个小祖宗。”
左边那个卫官脸上有一条狰狞的伤痕,从眉间一直延伸到下颌,说话的时候扯动那条伤痕,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幻痛。
“我和朋友来请魔主大人为我们开通跑商的通道,”谢乐宴话说了一半,后半截拉得长了一点,留下二人遐想的空间。
另一个卫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叹,“没想到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还会有和魔主大人想法一样的人。”
“难怪魔主大人对你们态度不一样,”说起这个话题,二人的态度都和善了些许。
“魔主大人早就想实施这个想法,奈何魔王宫实在无人可用,今日你们进城查看情况,后日可能真能在魔主大人的帮扶下做成此时,到时候你们几个就是魔主身边的大红人了。”
“是啊是啊,届时您可别忘了我兄弟二人今日的提醒。”
“提醒?”谢乐宴问。
两个卫官互相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眼中的情绪,然后脸上有伤疤的卫官开口道:“你可知你今日要去的后殿是何人的居所?”
谢乐宴摇头,莫说是他第一次来此,就是作为原住民的忍冬也没有提起过还有后殿这一说法。
“那是我们魔主大人的继承者,我们的储君大人,也是历任以来最强的天魔血脉持有者。”
“不过储君大人年岁尚小,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破坏性无比巨大,魔主大人对此也十分头疼。”
“兄弟,祝你好运吧,希望你能活下来。”
他们把谢乐宴送到后殿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看将死之人的表情。
谢乐宴站在门口,没有动静。
“你赶紧进去吧兄弟,进去了我们才好向魔主大人复命。”
他们看谢乐宴岿然不动,怕他临阵脱逃,二人弓身防备着。
没有再为难卫官,谢乐宴抬步走了进去。
后殿的大门异常厚重,是魔主特意让工匠用狱海里风吹日晒过后留下的坚硬的解魂石打造的,重逾千斤,上面绘制了复杂的防御咒法,几乎无法凭借个人之力破开。
大门的角落里有一个用来日常通行的小门,谢乐宴推开了这扇门。
两名卫官确认人进去后,锁上了小门,只能从外面打开,这样便防止了此人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二人不欲久留,再三确认后就回大殿复命去了。
谢乐宴听见门上锁的声音,小门关闭后,隔绝了外面的光亮,里面是昏暗的大堂,除了墙上的一盏夜明珠,没有任何器具放置其中。
很轻易地就能看见再往里的另一扇门,那扇门虚虚掩着,光亮很盛。
他们所说的储君,那个混世魔王小崽子应当就在这扇门后面。
“滚出去!”
急促又厌恶的声音传来,谢乐宴瞳孔骤然一颤,愣在原地。
“滚!”
幼崽的骂声从远远的房间深处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
幼崽的声音软软的,还没有变声,比起气势其实更显得可爱,只是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让人喜欢。
原本谢乐宴的打算是和小魔王井水不犯河水,找个安静的角落度过这几日,或者找一个守卫薄弱的环节溜出去查看一下魔主殿里其他地方。
但是现在谢乐宴改变了主意,他屏息凝神,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沿着大堂四方的墙壁往尽头光亮的房间走去。
里面安静了几息,然后传来幼崽重重的呼气声,他像是困兽一般在房间来回踱步,又朝着门口的方向丢出些木头做的小玩意儿。
一个破旧的缺了一角的小木马掉在了谢乐宴脚边,他把小木马捡起来。
小木马的主人应当很爱护它,马鬃磨得发亮,仿佛可以想象到幼崽把玩时开心的样子。
“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