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究其一生,碌碌而为的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度过漫长而又空虚的一生,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憾恨地了却而去吗?
怀空仙尊接过他的话头:“可我身怀如此修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对吗?”
萧望川点点头,却换得了脑门上略带怒意的一弹指。
“哪学来的臭脾性?我可不记得教过清虚这些。凡人会死,牲畜会死,修士也不过只是肉体凡胎,又如何不会死?不过侥幸习了些本事,又何来高人一等的底气,是我也好,是你也好,是这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都好,我们都是相同的,缘何要为我感到可惜?死亡不只是我的归宿,更是我为人的本能。”
萧望川静静地听着师祖的说教,内心更是开阔。
去住本寻常,春风扫残雪。
初见时他也困惑过为何怀空仙尊不曾称尊道座,三言两句之后只当他是内心豁达不拘小节,可如今听来,只怕他是不屑于此。
在他的心中,装着一个人人平等的小世界。
“时间可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怀空仙尊怕他一个劲的牛角尖钻了进去,到时候想问的全给抛到了脑后,回去不免大为后悔,于是主动提醒一句。
“哦!有的!”萧望川从思绪中抽出身来,把笑春风递到怀空仙尊的面前,问道:“师父将此剑于我时只说过是青云门的法器,可我越使越觉着这剑奇妙不似凡器,尤其是在对付妖魔之时,好似此剑只为斩邪而生,师祖可知此剑来历?”
“这你可算问对人了。”甩干净手上的水珠,怀空仙尊对着萧望川摊开手,“你先把剑给我,不然我怕你一会听了握不住它,免得它落在地上。”
萧望川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结果能吓到他了,只想着再奇幻也不过是在某次仙魔大战上,抓了九百九十九个魔修炼就,可仍是照怀空仙尊所说,把剑给他,而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只听得怀空仙尊以一种不管己事的语气说:“这剑,是用我的躯体煅成的。”
萧望川果真吓的一下没坐住,险些一下倒头扑进池子里。
躯体……那,那不就是怀空仙尊的尸体?他居然带着他师祖尸体炼成的剑一路杀杀砍砍,还傻了吧唧的问到了本尊面前?
“我在渡劫之前便心有预感,自己怕是难逃此劫。既如此,不如就事先同清虚讲好,若是……若是我没能度过此次雷劫,便烦请他将我的尸体化炼为剑,或许在千百年后,会有一位有缘人能举起此剑,挥出这世间最后一击。若真有那一日,还请他善待这剑的主人……也是在那一日,我将青云门的掌门印交付给他……”
怀空仙尊对他一笑,又再将萧望川给细细地看了一遍。
“他将你教养的极好,想来青云门也被他管的极好,这般我也可以安下心来了。”
“可我此前并未与师祖您有过交集,如何担得起一声有缘人?”萧望川急忙询问。
这回怀空仙尊没有回答他,只把他往后轻轻一推,说道:“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我…我还能再见到您吗?”就这一推,萧望川只觉得身后的景物在飞速驶离,他好似要脱离出这片空间之外。
怀空仙尊没有看向他,或许他又要陷入新一轮的沉睡,可那温和的嗓音够就的最后一语仍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萧望川的耳中。
“来日定将再见。”
又是空间术法,只俯仰之间,萧望川便回到了莫问轩内,后山也好,迷雾也好,那片小森林也好,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好,都宛若黄粱一梦,梦醒时分,再难寻见分毫,徒留指尖生息流淌,万般枉然一场。
空中雷声轰鸣,那是萧望川迟来的雷劫。
雷光道道落下,为殿外的莫问轩外的清虚仙尊一人全数挡回。
只是声浪波及殿外花林,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雨若碎,陇黄毕。
清虚仙尊收起陇黄剑,立于桃树枝下,被覆满身粉花。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红照,犹恐相逢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