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一早,安德烈神甫就发出了对已逝青春的感概,很久以前,他在这里渡过了一段相当难忘的日子,现在,他的学生住进了他年轻时建造的小木屋,就在安德烈神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木屋内,奥洛维斯和马丁修士已经忙的差不多了。
小木屋坐落在黑沼森林里东南方向位置的杉树林后的小缓坡上,黑沼附近的女巫树屋则是在朝北方向,两个屋子坐落在森林中不同的位置,奥洛维斯不用担心小女巫会突然冒冒失失的顺路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不过奥洛维斯总觉得自己这边想法是多虑的,格蕾丝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愿意和自己相处,虽然现在好些了。
他推开木窗,望着远处的林海,黑沼森林拥有相当丰富的自然资源,因未受开发的缘故,哪怕是热衷打猎的汤玛斯镇长也只敢在外围活动。
这里的树木高大,从奥洛维斯这个角度看去,绵延的山坡上到处都是杉树林,松针林,高叶树,秋天到了,层林渐染,被落叶灌木从覆盖的林间小道一直延伸到远方,没入森林深处。
“奥洛维斯,趁着天气好,我把外面堆放的木柴晒晒,你自己整理一下蜡烛和餐具。”马丁修士说道,外面有一堆用于冬季壁炉生火的木柴,已经劈砍好了,就堆放在墙角处。
上面用了一层结实的布盖着,估计是很多年前的了,马丁修士一掀开被呛得一头灰,他走下三层木质台阶,选了一个好方向,用小推车将那些木头搬运到木屋外面晾晒,顺便清除院里的杂草,院外的篱笆也得修补一下。
奥洛维斯把带过来的书给放到床尾的书柜上,又将衣柜打开,散散味道,等明天再放衣服,至于每天服用的药剂,就整理归类好放在离床边很近的床头柜里,一伸手就能拿到。
床头柜上有一个小型的分枝烛台,上面有三根长短不一的蜡烛,等到晚上,足以照亮这不大的卧室。
既然选择了远离人群,自然也就没了电力设施,还得用原始的烛台,老师对于在小木屋生活有丰富的经验,给了他很多灯心草蜡烛以及动物油脂蜡烛,就连木屋里原有的蜡烛还剩了一些。
奥洛维斯没走几步就穿过客厅到了厨房,将一大包蜡烛放到橱柜下方,整个小木屋面积不大,更像是扩大一点的一人居室。
客厅和餐厅相连,充当休息工作用餐区域,厨房就在木屋一侧,有一个用于简单烹饪的炉灶和储存炊具和餐具,杂物,粮食的橱柜,墙面石灰有点掉落,奥洛维斯顺手清理掉。
大厅只有一个木制的椅子,和一个餐桌,唯一引人注目的壁炉和屋顶尖的烟囱相通,旁边还放有一些木柴,深色橡木地板以及用栎树心打造的屋架让整个木屋充斥着树木的味道。
奥洛维斯打开厨房旁边的侧门,沿着木板铺成的木板道往屋后走去,后方有一个独立的洗漱间,小山坡下,蓝色的湖泊像块宝石,湖泊旁有一个人工建造的钓鱼点,山坡周围,长到小腿处高的草丛随风荡出波浪,也挡住了往下的石阶。
用水很方便,奥洛维斯想着,又觉得塞缪尔肯定很喜欢这片湖,它对一个小小的木桶都看的紧,这次到木屋里,奥洛维斯就把小木桶带过来了。
奥洛维斯伸了一个懒腰,找老师去下面湖里钓鱼。
中午不止吃了烤鱼,希兰修女还送了丰盛的午餐过来。
“我真有点不想你住在这,奥洛维斯。”希兰修女说道。
“适当的清净修养可以利于我的身心健康。”奥洛维斯切了一块乳酪给希兰修女,笑道。
希兰修女说道:“你上月送来的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冬天有了艾蜜儿小姐她们的捐赠,所有人都会好过上很多。”
“等我好些就去福利院,我也很想他们。”
下午,安德烈神甫他们回去了,希兰修女准备每三天就来小木屋这边补充各种物资,以及看望奥洛维斯。
临走的时候,安德烈神甫把钓鱼的技巧都教给了奥洛维斯,顺便帮他在地下室弄了一个简单版本的灵性之屋。
小木屋里的地下室是奥洛维斯最喜欢的地方了,感谢老师年轻时的勤奋,一个神职人员住处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可以炼药施法的灵性之屋!当他看见地下室的小房子时有多惊喜,他这次带的书籍内还包括了有关炼金术的书籍。
一个优秀的魔法师必定是一个优秀的炼金术士,这两者有共通之处,现今正派的炼金术士往民生科技发展去了,发明的各种物品更加贴近普通人的生活,比如奥洛维斯曾经在莫利托城见过的净化器。
知识与智慧神教就有炼金学科,有炼金术士担任黑塔男爵的矿山公司高层人员。
而奥洛维斯对炼金术产生兴趣,是因为古老的炼金术中,有一个叫炼金人偶的产物。
他想找一个正常人类模型来让塞缪尔正确认知人类模样。
这个参照物,奥洛维斯打算让初级的炼金人偶来当,而不是他自己,也是为了防止塞缪尔突发的各种意外情况。
还有一种炼金术是瓶中小人,属于黑暗炼金术那一派的,奥洛维斯看完它的制作过程,就打消了想法。
初级炼金人偶就挺好用的,奥洛维斯坐在椅子上喝着修复药剂,看着书,回忆起需要用到的材料 ,或许可以向格蕾丝借一点…
木屋外,风吹林叶,飒飒作响。
小腿有点痒和熟悉的疼意,奥洛维斯低头,看见一滩软绵绵肉块从他裤管里钻出来,流到了地板上。
它到底吃过什么?奥洛维斯把书放在自己脸上,不忍直视了两秒后,放下书籍。
陌生的环境带来了它另一种出现方式。
奥洛维斯低头,摸了摸那滩活动的肉块,它立刻向上流到了他的手臂上,裹紧他的衬衫袖口,流体状的肉液呈现一种淡粉色,软趴趴,带着轻微的粘液,奥洛维斯感觉像…蜗牛?
真是糟糕的感受,奥洛维斯叹了口气,今晚要洗衣服了。
他走出房门,森林的气息扑面而来,浩浩荡荡,清气凉爽。
那一滩肉液半立起来,奥洛维斯不知道它感知到了什么,风声,水声,还是树叶的声音,亦或者是林间各种小动物发出的声音,它只是半立了很长时间,时不时的转动方向。
它的肉液一半脱离的更高,一半缠绕的更紧,奥洛维斯观察着它的举动,发现它此刻应该是有点矛盾的,陌生的各种音频波动触发了它的不稳定。
大约站了四十分钟,等它初步熟悉这片地区的各种音频后,奥洛维斯拎着小木桶去了山坡下的湖边。
丰沛的水汽,缓慢的水流,轻柔的风声,它安静了下来,奥洛维斯坐在岸边草地上,将小木桶放进河里,桶里浸满了水,又将手伸向桶内,很快,它就流了下来,流到了桶里,粉色的肉液仍然有一丝黏在奥洛维斯的手腕皮肉处。
它很快发现了水桶外面还是水。
奥洛维斯看见它的肉液分散开叉出无数细缕的肉丝,宛若一种菌丝飞快的往湖内蔓延,一秒,两秒,三秒…
内湖的宽阔深度让它在五秒后,仿佛受惊一般狠狠的缩回,给湖面带来一阵波澜冲荡,奥洛维斯的小臂上,再次出现了一滩粉色肉液,并以比刚才还要强烈的力度狠狠缠绕住奥洛维斯的手臂。
新的水桶大的让它躁动不安。
在没有视觉前,水和湖是比较难分辨的,他只能轻轻的喊它的名字。
“塞缪尔。”
他的声音被吹到了风中。
一时间,它的感知里到处都是这种低频振动,将它包围。
奥洛维斯用手轻轻摸着那滩粉色肉块,等它平静下来,将它再次放入了湖中。
这次过了五秒后,它没有出来。
奥洛维斯数着时间,一分钟后,他站了起来,发现湖面水波平静。
二分钟后,他望着他手腕处的肉液,拍了拍。
三分钟后,湖面起了波澜,软趴趴的肉液带着泥沙水草回来了,它延伸出去的肉芽还把一条黑鱼串成了窟窿,也带了回来。
肉液形态有点兴奋,具体表现在它的肉芽还在往湖里抓鱼,那条黑鱼被它的肉液一裹,很快就被融化成一滩血水吃掉了,连骨头渣子也没留。
这让奥洛维斯想起刚才肉液紧紧裹住他手臂的场景。
其实他们两方的相处真的有点奇怪。
流血疼痛是必不可少的,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它。
可在针锋相对中,又留有那么一丝余地。
真不知道它怎么想的,有时候,奥洛维斯觉得自己这么犹豫不决,异魔自己占了很大的原因,它如果吃他的血肉,想要他死,奥洛维斯反而能下得去手。
它一直在湖中扫荡了半个小时,奥洛维斯担心它一下子吃没了,就带着它走了。
去山坡小木屋的时候,它宛若背后灵一样趴在奥洛维斯的后背,一个小时前,它还是巴掌大的肉块,现在已经有成人后背大小了,像一滩黝黑的,刚从河底挖出来的淤泥,又臭又腥。
奥洛维斯打算明天穿黑色的衣服,或者是结实耐用的麻布衬衫。
晚饭时间,奥洛维斯煎了个蛋搭配一杯牛奶和一片面包,又喝了一瓶修复药剂。
吃完饭以后就去湖边洗澡了。
下午被它搅荡混浊的水已经恢复了清澈和平静。
银月下,奥洛维斯低头看了一眼不断鼓起发烫的心脏位置,他穿上长袍,披散着半干的金色长发,踩着草鞋上岸,无数热闹的鸟鸣虫声在夜间的黑沼森林响起,偶尔也会传来野兽的咆哮。
声音可以传的很远很远,它同样可以感知到。
一个它想象不到的新世界一直在向它敞开。
它比湖大了一千万倍,还要广阔无垠,在它的感知里好像永远没有边际。
那是新鲜的,陌生的,自由的气息。
只要它想,它就可以接触到。
就在奥洛维斯推开门,进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心脏处强烈的撕扯,剧痛让奥洛维斯面色一白,长袍瞬间被鲜血染透,他低头看去,一只畸形的手生生撕开了他的小半边胸腔,黑色扭曲的一团拽离了他的皮肉如离弦之箭出去了。
奥洛维斯捂住汩汩流血的心脏位置,在它逃离前,嘴唇微动,是克鲁密比斯语。
“神之咏叹。”
红色是神血的颜色,而光明十字神教神职人员的血更是特别好的燃烧薪材,特别是用它来献祭光辉之主时,咒语实力可以超常发挥,神之咏叹就是奥洛维斯的后手,它的圣光是血红色的,由神职人员的心血结晶凝聚而成。
通宵冥想了好长时间才获得的这么一个结晶果然没有让奥洛维斯失望。
他呛咳了一下,擦掉嘴角的血,转身看向黑塔异魔。
一直以来,他都在诱惑它,以各种各样的方式。
它唯一感受到的音频振动。
在饥饿时期的各种食物。
以及,无尽无穷的新世界。
最后,它选择了自由,它最渴望的自由,不被禁锢的自由。
从始至终,奥洛维斯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它离开他的心脏,现在他成功了。
奥洛维斯望着趴伏在地面上畸形错乱的扭曲人体,红色圣光禁锢中,黑色的杂乱长发覆盖了它的全身,八只手脚各长各的,布满骨刺的脊背高高隆起,像猫,像蜘蛛,像怪物,就是不像人。
如果它会说话,或是发音,现在应该会是生气的怒吼,咆哮或是咒骂。
而不是这样无声,就连胜利都显得无趣,像是他单人的独角戏。
奥洛维斯看了它良久,对它打了一个正式的招呼,声音轻轻的。
“你好,塞缪尔。”
它立刻“看”向他的位置。
吐出它刚才带出的一个肉块。
被它咬碎成肉糜的肉块。
奥洛维斯却是突然笑出了声。
这么讨厌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