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空荡荡的，被褥上也没有残留的余温，顾叶庭应是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留下了一封信笺，上面只说他有些要紧事，需回玄剑宗一趟。一同留下的，还有一袋银两。
江云池与师姐对视了一眼。昨夜师兄的反常她们都看在眼里，但这会儿看来，也无法明了了。
昨日，那位云儿姑娘只说这样大量的丹药从不单独售卖，若是执意要拿，只能拿出等价之“物”交换。
何为等价之物？
定是对于她们来说有价值的东西。而现如今她们最缺的，该是那仙丹的原料。
那人说得云里雾里，她们也就没来得及细想，只当她想让她们提供些“原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她们只含糊地答应了下来，便匆匆告了别。
可现下想来，她能与她们说这些，定是笃定她们有那个能力提供。若是她们当真如了她的愿，去捉了几个散修，在戒备森严的都宁城，定会被修士抓去。
她又想起师尊与李兄同她们说的话，若是妖也同样能做“原料”，那“所易之物”岂不就摆在她眼前？
可那人定不会想得如此短浅，这么看来，她也是在比较她们与师兄，谁能提供更多，更稳定的“原料”。
无论是人，还是妖，都被商人量化成了商品。
现如今，师兄又不知所踪，而商人现下没有了锚点，条件只会更加苛刻。
“其实，将我假意交出去，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温烛试探道。
她们在熙攘的街上慢悠悠地走着，一面向那间赌坊走去，一面想着应对之策。
江云池听了，想也没想便拒绝道：“不行。”
见温烛又要说些什么，她将手举至她的嘴唇处，打断道：“我知道师姐你要说什么。你是想说，这样不仅可以有见那商贩的机会，你也可以借此潜入她们的内部，说不定可以拿到些情报，一箭双雕。对吧？”
温烛张了张嘴，没说话了。
“可是师姐，你就没想过，若是她们并不将你用作‘储备原料’，在你到那地方的第一时间，亦或是就在我眼前就将你就地解决了呢？毕竟我们还不知道她们如何制作那丹药，若是她们有特殊的储存灵力的方法呢？”
早起赶集的人们穿梭与各个商铺间，她们就要走到赌坊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再折返回去。
“要不就拿着这带银两去试试？反正她现在也没有选择。”江云池破罐子破摔道，“再不济，师姐你也说了，我们可以换个身份再来。”
她歪着头眯了眯眼：“下一次，你就是多年拜师无门又在修炼上屡屡受挫的小散修。这天你终于受不了再这么平庸下去，被心魔控制着捉了我这只无辜弱小的小妖，要与魔修换那丹药。”
她模仿着说书先生那夸张的语气：“至此，你已半只脚踏入了魔修这个不归路。”
话毕，她有些兴奋地拍了拍手：“这才是万无一失的一箭双雕。”
温烛看着她绘声绘色地说着，有些忍俊不禁，末了又正了正神色：“我不能做那个交易的筹码，换了你就行了？”
挂在嘴角的得意就这么冻住了，江云池哑了哑，慌乱地挪开了视线。
温烛却是不打算放过她：“无辜弱小的小妖？”
“哎呀好嘛。”江云池佯装气恼了起来，小声咕哝：“那这不就是一条死路了吗？”
话音未落，背后的人不知为何推搡了起来，她被连带着向前趔趄了一下。好在师姐有所准备，接住了她，她们才不至于一并倒去。
人群中传来几声惊呼，江云池循声向背后望去，只见那儿的人像是躲着什么，往街道两旁挤去。
混乱中，她只能从惊叫声中辨出只言片语——
“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快去叫仙家！”
“它嘴里叼着什么？”
“快走快走。”
“看上去倒是无害，谁来把它抓住！？”
像是有几位英勇之士自告奋勇，将乱窜的妖尾了起来。
她们在人群的外围，正奋力往外挤去，却是无果。
江云池正犹豫着是否要在大庭广众下现原形，伴随着那儿传来的熟悉嘤嘤声，一股灵力忽然在人群中间爆发。
一时间，围在里圈的人纷纷跌倒，人群又推搡起来。不过这一次，许多人见状，都慌乱地离去了。
“当真是妖怪！”
“快去陈府叫些人！”
等人渐稀疏了，她们这才看清楚里面的状况。
地面上零零散散地躺着不少人。有人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向外逃去，还有些人捂着磕碰的伤口，嗷嗷直叫。
而罪魁祸首，正乖乖地蹲坐在中心的，瞪着无辜的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小狐狸在看到她的一瞬便奔了过来，江云池也顺势蹲了下来，堪堪接住她：“你怎么来了？”
赤狐频繁地摇着尾巴，微眯着眼，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末了，才俯身往她手里送着些什么。
“啾。”
那是一张树皮。
妖界不贯用纸，即使开了灵智，也不屑于用人类所造的纸（其实只是不会写字。）。
于是，要远距离传输些消息时，便捡些树皮图画。
巴掌大的树皮上刻着些图案，能看出来落笔者很努力地想控制刻痕的走向，但显然不太成功。
她看着角落她唯一能辨别出的形状陷入了沉默，那是一朵不伦不类的花朵，她才想这大概是小花传来的消息。
可问题在于，江云池并不懂得妖族间传递信息所用的符号。或者说她忘了，故而只能对着小花抽象的画作大眼瞪小眼。
焦头烂额间，师姐指向一处：“林兰和苏安她们出事了。”
江云池看看师姐所指的…裂痕，她只能称之为裂痕，因为那儿草率地想像小花不小心划到的。
至于师姐是如何从中辨别出了人的模样…
“这两道是一样的，底下分叉了。”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师姐解释道。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不过除了关于林兰和苏安的事，确实也没什么消息需要马不停歇地送来。
可小花为何不自己送来？
江云池指了指一旁向上开衩的裂痕，虚心向师姐求教道：“那这些是什么？”
“是些树吧，应该想表达的是魔物林，上面还有些横的波纹是镜仙海。”
江云池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但合起来又是什么意思？林兰和苏安在魔雾林？”
“啾。”小狐狸叫了一身，围着她转了几圈。
“我知道不是这个意思。”江云池连忙道。
“林兰，苏安…”她喃喃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师姐：“莫非…”
温烛也严肃了起来，看向小狐狸，问道：“是林兰找到了苏安，把她带走了？”
“啾。”小狐狸又点了点头。
“是带走了，还是…杀了？”江云池又想起她先前的猜测，说不准那些黑衣人与魔修有什么关系。
好在小狐狸走向了温烛的方向，这么看来，像只是单纯带走了。
但带走之后又会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抱歉，我不该…”温烛垂下了眼眸，有些自责。
江云池摇了摇头：“大概是知晓林兰是妖后，他们对她放松了警惕，我该提醒他们的。”
“那现在…”
江云池看着手里的树皮沉默了会儿，又道：“她们没有往人界这边来。”她指了指那些“波浪”，“应该是往镜仙海的对岸去了。”
像是为了肯定江云池说的话，小狐狸又叫着向她靠近了些。
“这样的话，小花和长老他们应该是去追了。”她向温烛看了去，“以他们的的速度，只要找到林兰的踪迹，绝对可以追上，何况林兰还带了个人质。这样的话，我们把这边的事了结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温烛点了点头：“是我们。”
江云池愣了愣，眼神飘忽地向一旁看去。
就在此时——
“就是那只狐狸！”
江云池当即抱上了狐狸，就朝反方向跑去。
“师姐！我想到办法了！”她边跑边说着。
风贯入嘴里，使得她话有些模糊不清。
甩掉背后跟着的那人后，江云池迫不及待地说：“就按原来的说法，我们还要那么多‘仙丹’。不过…”
她喘了口气：“筹码除了这些银两，再加上一样东西就好。”亦或是一个承诺。
“阿狸。”温烛才缓过来，“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啊？那人…”
“…”
是啊，为什么要跑？就算师姐不认识那人，那人也应该认识师姐才对…
江云池讪讪笑了笑：“我忘了…”
她只想着小狐狸不能被抓去，一时间忘了她们大可以与那人交涉。或许是跟妖相处久了，她已经下意识将自己摆在了对立面。亦或是，因为那些记忆…
“不管啦，我们去赌坊吧。”
…
她们进去的时候，恰碰上那位巧儿姑娘撒着自己的“战利品”。
她瞥见她们进了门，却是笑容一僵。
“你们怎么又来了。”巧儿领着她们往暗室走去，新奇地瞥了好几眼一旁的赤狐。
“你好像不大乐意？”江云池问道。
“当然了！”她嘟囔道：“有你们就没我…”
江云池没太听清，还待再问，她将她们领到暗室门口，便头也不会地离去了。
屋内依旧只亮着一盏灯，云儿像是久候多时，倚在榻上，饶有兴致地看向来人：“所以，你的所易之‘物’，是她呢？”她的眼睛从温烛越到了小狐狸，“还是它呢？”
江云池却道：“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