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雾气弥漫在四周,影影绰绰中,可以看见正添置物架的小商贩。
为了赶上今早的早练,他们一行人特地起了个大早,不免困顿不已。
江云池眯着眼,打了个哈欠。事实上,她觉得她今早眼睛就没睁开过。
半夜从那药泉中回来后,师姐看她颓靡得很,又紧张是否是合修过程中有什么操作不当的地方,非拉着自己里里外外又检查了好几遍。最终得出结论,她只是困了而已。
故而,她统共就睡了一两个时辰。
她看向依旧神采奕奕的师姐,虽然困惑,但昏昏沉沉中也只是机器般跟在她身后。
“昨夜没休息好吗?”说话的是凌云。
“嗯…睡太晚了。”江云池下意识答道。
其实她还怀疑是否真是那药泉起了作用,这会儿药效还未散去。
“是和温烛一同药浴了吗?你们感情真好。”
“没…”刚要反驳,却猛地意识到什么,一下清醒了不少,“气味没有很重吧。”
“嗯,重得就好像你们泡了一整晚。”她平淡道,“兴许是草药放多了。”
江云池干笑了几声,看向温烛。对方接收到目光后,欣然解释道:“阿狸和我都是第一次,觉得新奇,一不小心就待得久了些。”
倒也没错。就是这油然而生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凌云应了声。不知为何,她拖着的尾音让江云池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是错觉吧?
她又看向落在身后的温昊。
他似乎也没休息好,一路沉默地迈着十分僵硬的步伐,跟在距她们半身处。从他略呆滞的神情来看,他大概是在云游天外。
她唤了声温昊,他才从梦中惊醒:“啊?我不知道啊。”
他呆愣愣地看向她。
“不知道什么?”江云池回以同样疑惑的目光。
自迷茫中反应过来,温昊眼神闪躲着,胡乱看了她们几眼,最后干脆望向别处,有些窘迫道:“没什么,哈哈。”
纵然满腹疑惑,江云池没去探之中的所以然,只是希望掠过方才的话题:“师姐,要不我们用了早膳再走吧。从这御剑到玄武宗,也不过半刻。”
“也好。”
她们就在路边随意找了个早点摊,落了座。
从蒸笼冒出的热气飘散过来,驱散了早晨的阴冷。
江云池又犯起困来。
“早练就算了,我帮你向师尊告假。”温烛道。
江云池一听,立马打起精神来,还泛着水光的双眼瞬间清明了不少。
她抱起师姐一边手臂,软塌塌地靠在上面,欣喜道:“谢谢师姐~”
“凭…”这下自然引得温昊不满了,他正要抗议,却又猛然间安分下来。
“凭什么?”江云池反问道,接了茬儿,“自然是师姐更疼我爱我,不忍心看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早练。”
“…”
她摇头晃脑,又蹭了蹭温烛的手臂,心思昭然若揭:“唉,太可惜了。”
“是吗?”
江云池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心下一惊:糟了,嘚瑟过头了。
她又拧着眉,转而呻吟起来:“哎呦好困…”
“客官,您要的油条豆浆和糖饼。”
“说起来,凌云师姐,顾师兄他还好吗?”温昊问道。
凌云却是歪了歪头:“他如何我又怎么知道?”
“你这些天没跟师兄一起吗?”江云池嘴里还咬着油条,疑惑道。
凌云摇头:“前几日接到消息,说是附近一村庄里有妖邪作祟,便一直忙着应付那妖物,没顾得上。”
江云池和温昊对视了一眼,觉得奇怪。
“不过他给我留了信件,大概是…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回来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啊…”江云池神色暗了暗,温昊亦停下了动作。
“那妖物如何了?”温烛问道。
凌云神情凝重了些许:“有些棘手。”
她继续道:“那村庄位置偏僻,在洛河上游东岸,近来却水患频发。起初我怀疑是水妖从中作梗,但却迟迟没找到那妖物的踪迹。却偶然发现了另一处蹊跷。”
她顿了顿:“那村庄里的人似乎都患有迷症。”
“都?每个人吗?”江云池奇怪道。
“无一例外。”
那这真真有些诡异了。每至深夜,同一村庄的人都在村庄内各个角落无声游荡。
江云池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村庄占地几何?”温烛问道。
“不算大,村头到村尾,不过十几户人家。”
“一般来说,这样小的村几乎同食同饮,梦行症也确有聚集性,也不一定就是魇鬼吧?”温昊道。
魇鬼亦称食梦兽,一种鼠妖。食人梦,尤其喜欢恐惧与负面的能量。白日便会躲起来,无影无踪,很难抓到。
“很难说,我亦没找到那魇鬼的踪迹。但这症状开始的时间与水患契合,也就是说,若是魇鬼,当下不知道发展成了何种地步。”
温烛也严肃起来:“能操控一整个村庄的人的梦境,怕是不简单。”
“但实在惭愧,我与同行的弟子迟迟没有取得进展。”凌云有些沮丧,“不少同修也陷入的梦魇,但那妖物狡猾得很。不过好在那妖暂时还没有驱使人作恶的意图。”
“鼠妖?”江云池堪堪反应过来,激动地向众人指着自己。
“对啊,让小池去抓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温昊附和道。
江云池满意地点了点头。
“别忘了,鼠药同时是魇鬼,极擅长藏匿。我们总要先找到其藏身的地方,再谈抓的事情。”温烛无奈笑道。
“哦…”江云池讪讪道。
凌云依旧面色沉重。
“怎么了?”温烛问道。
“按理说,水妖和魇鬼都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妖怪。”凌云答道,“为何会一点头绪也没有…”
的确,这样抓不住源头的案子才是最令她们担忧的。越扑朔迷离,越危险。
“啊—”
一声尖锐嘶哑的叫喊穿入耳,引去了早市上所有人的注意。那哭喊声就像一个开关,随后,有不少起伏的哭丧声从同一方向传来。
从含糊的话语中,依稀能辨得之中如“去了”“丢下我们”以及一些辱骂的字眼。
一旁的摊主叹了声,又忙活去了。
“店家,这是死了人吗?”温昊问道。
那摊主却是疑惑道:“几位客官不知道?”
他们为何会知道?听他的语气,像是这应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摊主凑近了些,小声道:“就是昨夜扮演‘玄羽真人’那人,昨日众人骂得恨了,他便受不了,竟然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自尽了!”
“自尽?”
“是啊!”他捂着胸口,像是心有余悸,“先是发疯了的似的举着那剑乱砍一通,最后直接拿那剑抹脖子,自尽了!”
“那剑不应该很钝吗?”温昊狐疑道。
“公子有所不知。”他解释道,“今年这游神的队伍不知抽了什么疯,道具服饰用的是顶顶的好。华丽是华丽了,乍一看也确实震撼人心。可这钱,不还是从各家各户搜刮来的吗?何况我看着,也不必往年好多少。先是拿真人扮‘玄羽’,又是添了也没依据的蜚言。我听说这主意,还都是那人提的呢。我看啊,这就是他亵渎真人的报应!”
江云池听了,皱了皱眉。
“哪有什么神神鬼鬼,可别说得那么邪乎。”温昊往一旁缩了缩。
他又凑近了些,将声音一再压低:“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据说啊,今早要给那人换下戏服的时候,发现啊,那面具就粘在他脸上了,怎么也拿不下来,好似嵌在他肉里了一样。这不是降下的惩罚是什么?”
“那你也说是‘据说’!”温昊不自主提高了音量。
摊主啧了声,像是不耐烦了:“那便好吧。那这人也当真太不道德了。穿着玄羽真人的戏服就做出自刎的荒唐事,像是存心报复一般。”
哭丧声依旧未停下,街道上突然出现一衣着丧父的妇女,头发乱糟,面色惨白。她直指着四周的人,瞪着充血的双眼,看向一个又一个人,像是要将他们的面孔生生嚼进去。
众人皆被她吓住了,屏息警惕着她下一步动作。
“你们一个个都会遭报应的!谁也躲不过哈哈哈哈哈哈!”她笑了起来,那笑说不上是凄凉亦或是失了理智。
“昨日你们可都在场,还欢呼着,鼓了掌。嘻嘻嘻嘻嘻…”她双手举过头顶,作势拍了两下,摇摇晃晃地转着身,“真人他都看到了…他可同我说…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她忽向一旁倒去,竟掀起了一旁的摊铺。原本离她近的那些人连连后退,竟也由她去了。
“唉。”摊主连连摇头,又去一旁忙活起来,“这怕是得了失心疯…也是可怜…”
“师姐,要去看看吗?”狂欢中催生的悲剧,荒诞又可怖。
“不了吧…”温昊咽了咽,颤巍巍道,“那面具什么的不用想,定是假的啊…”
温烛像是有些犹豫:“昨日,并没有感受到妖邪的气息…若是…”
“昨日你我久留片刻,便好了。”
凌云亦低头惋惜道:“人言可畏。”
人心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