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狸…”
“阿狸。”
朦胧中,那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她被唤醒。
眼睛十分干涩,她下意识揉了揉,才发现那是已然干涸的泪水。
她哭了吗?在梦里?可是她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
“阿狸,又做梦了吗?”温烛侧坐着,抚去她额前的碎发。
“唔…”江云池坐了起来,眯着眼适应着窗外透近的强光。
已经晌午了吗?她睡了这么久…
可是还是好困。
温烛用双手拍了拍她的两颊,冰凉的双手刺激着神经,一下子清醒不少。
“该起了。再睡下去会愈发头昏目眩。”她一手扶在江云池背后,以免她又向后倒去,一手去够一旁的外衣。
江云池抚上眼尾泪水干涸的痕迹,一同苏醒的,似乎还有从梦中带出来的感伤与…愤怒。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想师姐离她远一点,迫切地想要拍开师姐扶着她的手。不,不只是师姐。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类的灵力,都似乎让自己产生了排异反应。恶心与厌烦从未想像此刻这样严重,体内的灵力在躁动,若不是理智压着,手中流转的灵力就要爆发。
大概又做梦了,还是关于人类的梦。她猜测。
“师姐…”江云池迷迷糊糊唤了声,便缓慢向温烛靠去。最后双手绕至她颈后,抱住了她。
“怎么了?”温烛拍了拍她的背脊,温声道,“今天的梦…很糟糕吗?”
“我不记得了。”江云池嘟囔道,“你让我抱会儿。”
不然她可能真的会冲出去干架。
“要不…还是就此打住吧。”温烛担忧道。
江云池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师姐是以为自己受了合修的影响。
她收紧双臂,有些烦躁。明明刚开始是为了师姐考虑,才会选择合修,这么现在倒像自己在逼着师姐一样。
她试探道:“你不愿意了吗?”
“没有…”
“真的?”
“真的。”
“那不要。”她倔强道。
“可…”
“兴许是昨夜泡的药泉起了作用,睡得格外沉。一会儿就好了。”江云池打断她道。
“但之前似乎没出现过不记得梦的情况?”
“也许今天做的梦只是寻常的梦,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
“…”
温烛沉吟了片刻,又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等我弄明白了再继续,不能再如此鲁莽了。”
“哎呀,我真的没事。”江云池撑起身子,面对着温烛,“我能感受到身体并不排斥…”
看着温烛毅然决然的目光,她才施施然妥协道:“好吧好吧。”
“师姐,你身上怎么有药味,是怎么了吗?”她疑惑道。
“是李兄。”温烛答道,“他让药宗的师弟师妹们带来了些丹药,我想着之后兴许会用到,就要来了些。”
她将锦囊拿了出来,指向了之中的一个黑色药丹:“我问过了,这个茯苓丹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你若实在受不住梦魇的侵扰,可以试试这个。”
江云池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地指向袋中白色的那颗丹药:“这是…”
温烛莞尔:“是灵髓丹,有疏通、净化、修复经络的功效。你兴许还有印象,你刚到隐灵谷那会儿伤得很重,师尊便向药宗要来了这丹药。”
“这丹药很珍贵吗?”自然,需要师尊特意去要的,定不是什么寻常的丹药。她只是想起那日在鬼市遇见的黑衣人,用这丹药去换了“她”的爪甲。
以及...她有些意外和...复杂。她原以为那药不过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药,不想却是珍稀得很。
然而,纵使知道,就是她真的只是一位不慎跌入山谷可怜人,师尊大概率也会尽心尽力救她,在得知顾师伯以命换命的事后,心里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苦涩。后知后觉地。
温烛点了点头:“其实...当时你顾师兄也在服用这丹药,也就从他那拿了几颗应了急。后来你师兄身体好些了,便得每月去一趟药宗,去取这丹药。”
“不能遣人送来吗?”原谅她奇奇怪怪的关注点,只是药宗离隐灵谷不算近,在云苍湖的另一岸。她实在想象不到那时师尊要花费十天左右的时间往返其中。
“如此珍贵的丹药,还是怕叫人半路抢了去。更何况,怎好意思麻烦别人。之后,就由顾...宗主代劳了。”
江云池点了点头,不禁暗自感慨。玄剑宗离药宗也不近,顾师伯是如何做到取药送药和寻常大小事物均不误的?还真是厉害极了。
“那这样珍贵的药,就像李兄先前说的,其去向与流通的数量该有记录在册吧?”
“自然。”温烛肯定道,看向她。
江云池向她说明了缘由:“不过我也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怎么看这都不是对等的交易。”当然也不排除那人有如此癖好的可能。
“那会不会…那爪甲真的就是你的?”温烛猜测道。
毕竟能弄到那丹药的,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也绝不会被冒充的尸骨骗了去。
“…可是时间太久,我都看不出来了,那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实在令人费解。
“况且上面的灵力已然散去了,那那人拿我的爪甲又作何用呢?”不会当真只是拿去收藏吧?
“我们找个机会去问问李兄吧。”
江云池却是赧然,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其实也不排除那人真的只是想收藏了去…”
温烛却是摇了摇头,严肃道:“这件事往小了看确实可能只是寻常事,这样最好。但若那爪甲真是你的,那便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叫人拿了去,这背后还有可能是你从前识得的人或妖。若真想拿那爪甲对你做什么,就是十分危险糟糕的事情。”
“唔…”江云池挠了挠头,“师姐你也不要太紧张了,单拿爪甲是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还是谨慎些好。”温烛起身,也牵着她站了起来,便帮她梳发更衣,边问道,“妖之间…会有派系之分吗?”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大多数独来独往,大战之后更是如此。怎么了?”
“今日药宗的几位弟子前来,不单单是为了丹药。还有…那边出事了。”
江云池暗道不妙。药宗主要的地界在天池山脉的西南侧,其北面也常年有人驻守,而北面与姚蓓的地界是毫无遮拦的…
“说是近些日子常有自东来的妖物进犯,且都是修为极高的大妖,极难对付。如此大规模聚集性地出现,师尊怀疑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果然,是姚蓓。
“确是叫人忧心。”她有些担心,师尊他们会不会首先怀疑到魔雾林内的妖身上。不过想来寻常人也没理由将天池山南北的妖物割裂开来。
她苦笑着,有些心不在焉:“兴许是我们不知道的妖在作祟吧。”
“我只是奇怪,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多修为高的大妖。先前在魔物林却不常碰见,是其他地方还藏匿着妖吗?”
“或许吧。魔雾林这么大,天池山也广,天池山北面也有平地。到处都能藏匿。”她忽然有些沮丧。思绪飘忽不定。
方才师姐是在试探她吗?
也合情理。毕竟自己对妖界的情况比较熟悉,不过不免会有些失落。这让她联想到盘问,很不好受。
她压下心中的异样,转移了话题:“一会儿是去试炼?”
她透过铜镜看向为自己编发的师姐,跃跃欲试。
温烛莞尔,也抬头看向她:“是啊。不过试炼时间缩短了,取消了符箓和炼丹的比试。比武大会提前了。”
“这样药宗的弟子不会不满吗?”江云池有些遗憾,其实有些奇奇怪怪的符箓与丹药还挺有意思的。
温烛摇头。
也是,药宗的人向来不争不抢的,用温昊的话来说就是,从里面随便拎个人,髡首后便能立地成佛。
试炼通常贯穿整个办学过程,分剑道,符箓,炼丹,法阵四大主题。形式多样,或是弟子们相互切磋,亦或是让前辈长老们搭个虚境,在虚境内设立各种阻碍,率先通关或破解者胜。
而之后的比武大会,就单单只是纯粹的比武了。
“今日比什么?”江云池问道。
“破阵。”
江云池眼睛亮了亮:“那师姐你岂不是胜券在握?”
“当心摔着。”温烛划了划她的鼻梁。
“这可不是好高骛远,谁人不知,这天底下我师姐的阵法最是紧密,破阵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好啦,快走吧,试炼快开始了。”温烛连忙止住话头,将卸下的飞刃包好,塞到她怀里。
-
“本次试炼,依旧奉行自愿之法。参赛者宜抓阄,或可自择初赛之敌手。”
“比赛双方,皆置于同一虚境之中。需首先破除对手所设阵法,然后再攻破虚境之阵。一炷香之内,先行破阵者胜。若胜负未分,则依破阵进程之深浅,以对阵之义理更为洞悉者为胜。”
“至于胜出者之奖品,依旧按照常规,可获准许,前往秘境闭关修炼。”
话音未落,台下便窸窸窣窣起来。
江云池直奔温昊:“怎么样,和我比一场?”
意外地,他往后退了一步:“可不了,我早跟温晓说好了,我和她比。”
大多数人在初赛时会选择和实力相当的人比试,这样分配到的命题才不至于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
江云池幽怨地向一旁的温晓看去。
她朝她示意了下:“对不起啊小池,你找别人吧。”
她又找到了李郝,殷勤地凑了上去:“李兄,比一场?”
李郝挠了挠头,疑惑道:“这位道友好生面熟。”
江云池僵了僵。
她还以为,经过论剑台那一遭她的事应该人尽皆知了才是。
这样那样解释了一番,李兄才恍然大悟般:“这么说,江小姐原本是妖?”
“…”罢了,反正与众人认为的也没两样。
“所以,李兄,你愿意同我比一场吗?”
“自然是…”他刚要回话,却被不远处的人打断了——
“李郝!”是温昊,他扯着嗓子,“这边有位道友想和你比!”
被他拽着的人一脸无措,呆愣愣地看了过来。
李郝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温昊拽着的那人。
江云池叹了口气,狠狠地瞪了温昊一眼,放弃了。
转悠了一圈,她也迟迟未找到匹配的对手,不禁惆怅起来。难不成就算现如今她有了个健康的身体,这试炼也比不成了?
她环顾一周,看上去,师姐和凌云都在等着抓阄。
师姐是不指望了,必输无疑,一点体验感也没有。
凌云?
不敢想象和她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会有多难熬…
罢了,那就等着抓阄吧!
“没找到对手吗?”看着灰溜溜跑回来的某人,温烛问道。
江云池摇头。
“你现如今是妖,道友们都不知你的底细与实力,自然不敢冒险。”
好吧,也有些道理。
“不如…”
不如什么?她看向师姐。
“不如同我一起比?我也没找到对手。”
那是你根本没有对手。江云池腹语。
她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温烛:“这么看得起我?”
温烛笑了:“我知道你定觉得同我没什么好比的。但你尚不了解你这具身体,也不知其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不如和我比,还能放开了手脚。说不定,可以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是惊吓吧…
江云次担忧道:“可若是放开了手脚,定会暴露…”彼时,她能不能安然呆在人界都是个问题。
“关于这个,我早和师尊商量好了。你只管去比,其他的,交给他就好。先前不是一直想要来?这下不管别的,该是尽兴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