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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威胁我？”
短暂的寂静后，是谢袄铺天盖地的杀意，没人可以拿她最在乎的两个人之一开玩笑。谢袄语气冰冷，所有的谋算都被她排到后面，她像看死物一般注视着竭泽。
“怎么会呢？”竭泽的声音软得像最上等的绸缎，他是天生的蛊惑者，“谢姑娘，我是好意提醒你。谢骄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这位在他左右的师妹，想必比我更清楚。”
谢袄：“……”
她长长呼了口气。谢骄是什么情况，她当然清楚。
修行的五年里，李四屠只在最初让他们两人一同修习练体的功夫，谢骄是中途放弃的，他嘴上说没这天分，学不来。但暗地里，谢袄早从李四屠那里知道谢骄的身体亏损的太严重。
谢骄的身体本就羸弱，还魂村那次能活下来，靠的是谢袄嫡亲的血脉和濒死暴动的灵力。但这样对谢骄而言的外物，治标不治本。他的身体只是表面好了，里子却是什么都不剩了。别说练体，他能和正常人一样蹦跳就不错了。
这也是脾气爆裂的李四屠允许谢骄不精通体术的原因。
李四屠说了，谢骄现在能平安活着，靠的就是他庞大的灵力。灵力于灵师，好比人参等药材于凡人，能吊住身体衰败的灵师的最后一口气。
“谢骄的情况比寻常灵师要复杂。寻常的灵师，身体衰败靠灵力吊着，身体是静止在那一刻的。可谢骄和他们不同，他的身体还在生长。”李四屠在谢骄的头发指甲生长后，就和谢袄说清楚了，“这种情况很罕见，我也说不准谢骄是没事，还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李四屠去信给他的师兄姐们，得到的结果五花八门还不顶用。他的大师兄还本着求真的精神，让李四屠把谢骄送到他那里，让他亲自研究。
李四屠知道他大师兄什么个性，自然不肯。不肯，那大师兄那里就掰了。
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周白雅想起了李四屠曾游历过大仓山的事。
周白雅说李四屠和他讲过，大仓山的山主能连接灵脉，灵脉乃灵异界的本源，说不定山主有办法治谢骄的身体。
活死人肉白骨对灵师而言没到难于登天的地步。
周白雅对李四屠说，大师兄三师妹都没给准话，那谢骄的身体，寻常灵师是没办法了。既然你和山主有一段交情，何不亲自登门，与山主交涉，不论答应几件事，总归有个盼头。
李四屠从记忆的旮旯里翻出这一段，比起山主，他对大仓山的酒印象更深刻些。交情有没有是一说，反正混着混着就熟了，李四屠当时已经暗戳戳在谢骄身上试了他能找到和想到的所有法子——之所以暗戳戳，是因为李四屠发现谢骄有意隐瞒他的身体状况。
谢骄面上只说自己的右手废了，但实际上肯定不是那回事。
谢骄性子轴，李四屠不跟他明刀明枪。背地里试玩所有的法子，发现没用后，李四屠死马当活马医了，他难得规矩一次，给大仓山山主送了一封信。
他不记得山主，山主倒记得他。
回信来的很快。
信里，山主先礼貌的问候了李四屠，然后表示，他刚好需要帮忙，李四屠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在一大段冗长的叙述后，山主委婉的交代，这件事只要谢骄谢袄，至于李四屠这个师傅，山主不需要。
什么时也命也，贸然来此反倒不妙的漂亮话，落在李四屠眼里，像狡辩一样——李四屠脾气不好，早年间和人合作，最后商量好的东西没给他，他就把人埋地底，然后拿走他那一份报酬，多的不要。
大概是李四屠耿直的作风流传的太远，以至于山主请他帮忙都要再三思量一番。周白雅是这么安慰想即刻动身找山主聊聊人生的李四屠的。
现在是你有求于人。
李四屠懂了，他和周白雅一合计。
行，师傅不能去，那就多加一两个徒弟。
没有多的徒弟？
问大师兄三师姐借呗。
大师兄不愿意，不是还有三师姐吗？
什么，刚好有一个冤种记名弟子，那不赶紧安排上！
李四屠越和周白雅合计，发现事情越可行。他让周白雅立刻去说服三师姐，如果周白雅不去，他们就断绝师兄弟关系。
周白雅沉默后去了。
周白雅去了，然后回来了。他说三师妹不同意。
于是当天傍晚，李四屠在谢袄回来后，把这一系列事都告诉谢袄。
李四屠就一句话，把那记名弟子或骗或绑，带去。
谢袄刚和谢骄闹了点不愉快，又被李四屠突突突的说了一堆惊雷似的话。她消化了一盏茶的时间，从李四屠那里反复确认。
谢骄的事，李四屠没瞒着谢袄，私底下他们俩早说好了，要一起面对。
李四屠知道谢骄好强，不肯明说，说不定背地里有自己的盘算。李四屠是谢骄的师傅，谢骄要这样，他就在后面撑着。
可偏生他是两个人的师傅，谢骄是他徒弟，谢袄也是。谢袄和谢骄是分不开的关系，他们在还魂村就绑一起了。小孩子有时间扭捏，但李四屠是大人，他不能做错误的决定。
如果谢骄只是回光返照，活不到成年，那他就会一下子失去两个徒弟。
谢袄的命是谢骄救的。若在她一无所知下，谢骄横死，那谢袄必定生不如死，一生活在愧疚里。
与其这样，还不如他来做那个两面不讨好的墙头草。李四屠能接受后续的发展，所以他告诉谢袄有关谢骄身体的一切，以及谢骄可能没几年活头的事。
李四屠给谢袄一个希望，一个盼头，“大仓山的山主，或许能救谢骄。我们也不要他活几百岁，他能像这样会跑会跳到老就行了。”
“此行大仓山山主拒绝我前往。我的想法是，既然他只要徒弟，那我们这边多捎带一个徒弟去也不是不行。我三师姐坐下的记名弟子简繁华是个不错的人选，他天资过人，出生世家，如果你们此去有难，我也能拉上世家和我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师姐一起扛。”李四屠让谢袄亲自去接简繁华，并把信上的原委都说给谢袄听。
“这封信我会在谢骄回来前烧掉，这一次，也让他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李四屠摸了摸谢袄的发顶，这种亲近是陌生而不讨厌的，“那个臭小子，居然让你和我为他如此操心。他要是不识好歹反倒说起我们，哼，看我不揍他。”
谢袄：“你舍不得。”
李四屠不是喜好暴力的人。一开始养谢骄谢袄时会控制不好力道，但相处久了一点后，他就没用力敲过他们一下。
当然，谢骄自找的不算。
李四屠：“啧。”
谢袄忍不住笑了一下。有关谢骄的事，她总是反应过度，骤然听到谢骄命不久矣，她的心生疼，眼眶也在发热发酸。但不知为何，她看着坐在树下身材魁梧的李四屠，那种再次失去至亲的恐慌，一点点消失了。
就像积攒痛苦的木盒，无形中开了一个小洞，痛苦像沙子一样，快快的溜走了。
她不在盲目的害怕恐惧，她更想用自己的手去找到解决的方法。
谢袄手上攥着信，上面的每个字她都烂熟于心了。
她对李四屠说，“交给我吧，师傅。不管是骗是偷还是强抢，简师弟去定了的。”
其实细想想简繁华不一定要来，但师傅都为了师兄考虑到这等地步了……管它呢，到时候让师兄顶上去解释吧，这又不是我和师傅的错。
谢袄笑容甜美，“我马上动身。”
“要不歇一下，谢骄他回来还得一会。”李四屠全然忘了刚才是谁把刚回来的周白雅推出去找大师兄，“我看你刚才回来的脸色不算好，是不是除祟累到了？”
谢袄：“不是。”
她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和谢骄闹矛盾了。”
“哎呦，新鲜事，你们俩说话恨不得礼貌礼貌在礼貌，怎么还能闹矛盾？”李四屠纳罕，但他很快站了阵营，“这肯定是那件事的错，你和谢骄不会错。”
谢袄哭笑不得，“师傅。”
谢袄和谢骄不同，她有女儿家的矜持，开不了口说她和谢骄间说不来不算事的事，“我现在就走了。等师兄回来，你让他直接去大仓山，我们在那里回合。”
“行。”李四屠把信烧了，虽然谢袄他们下山后回收报酬，但他还是习惯地塞给谢袄一个钱袋子，让她路上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
至于闹的什么矛盾，等谢骄回来，他迟早知道。
谢袄是如何把简繁华骗……请来的过程不必赘言。总而言之，山主信里明言，他曾经的山侍，如今称自己为竭泽的男人，最能蛊惑人心。
若轻信他的话，谢袄他们此行必有大灾。
谢袄对李四屠谢骄之外的人的话，向来只信三分。这也是她为何在竭泽用黑影与她交涉后，二话不说把简繁华和严范阿律控制起来的原因。
简繁华是同门，严范阿律是山主的人。
误会可以之后澄清，利用竭泽的盘算直接见到他的机会却不多。
竭泽是山主的山侍，想必很了解大仓山，也很了解山主。只听山主一家之言太过狭隘，竭泽主动送上门来，谢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管它正派反派，能救谢骄就是有用的人。
谢袄早有准备，竭泽的话除了最开始让她不快外，不能动摇她的心神半分。
就算谢骄现在快死了，要死她面前，她也不允许自己和师门的尊严被人戏弄。
“我当然清楚。”谢袄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把自己放在了空的状态，“所以呢？”
谢袄笑得漫不经心，她有量价的资本，“山主曾去信给我师傅，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大仓山的事本不与我们师徒相关，师傅派我和我师兄来此，为的，是我师兄。”
“山主说他有办法，你也说你有办法。”谢袄捏了发尾的人一缕乌发，轻轻摆了摆，“我不是山中人，不晓山间事，你与山主之争，我和师兄不关心，也不在乎。我们只想知道，若我们倒戈到你这边，你能拿出足够的报酬吗？”
竭泽：“自然。”
他回答的流畅，但话又被他转到了最开始，“可谢姑娘，你能做你师兄的主吗？”
谢袄字里行间都把谢骄带上，好像让她满意之后的事都没了。但这其实是谢袄的一个套，她当然做不了谢骄的主。可做不了主就做不了，她只要能忽悠住竭泽，让他现在教出方法即可。
谢骄稍后赶到会怎样，与她何干。
“我现在说能，你就会信吗？”竭泽不上套，谢袄也转而和他打太极。
竭泽：“确实，谢姑娘若要反悔，是极容易的。”
“所以，无解。”谢袄抱臂，指尖绕着她的发丝不停。
竭泽久久无言，像真的石像站在那里。半晌，他道，“以心誓立誓如何？”
“我拒绝。”谢袄想都没想。
“……是我失言。”只讶异一瞬，竭泽便清楚谢袄的盘算，她是在乎谢骄，但在乎不等于失智。心誓何等重要，怎能轻换，稍不留神，便会被他捏做把柄。
这可不好办。
竭泽有些苦恼，他本以为谢袄为了谢骄，必定是头脑发热，什么都不顾了。结果人家冷静自持得很，压根不上他的套，一字一句皆有理可循。
情之一字，困住的人到底少数。
竭泽自嘲的笑笑，他心知，若不给谢袄实际的东西，她断然不会出力。
“若我能先给出一半的方法，谢姑娘，你可否拦住你的师兄？”竭泽要给的，即使救谢骄的办法，也是能让他掌控谢骄的手段。只要谢袄想试试，谢骄必然会中招，为竭泽所用。
办法是真的，办法有毒也是真的，端看用不用罢了。
竭泽等着谢袄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