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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骄和秋池装完湖水回到煮汤的地方,谢袄靠着花石睡着了,谢骄给她披了毯子,悄咪咪去看简繁华,发现简繁华低着脑袋睡着了。
谢骄无奈摇头,给简繁华也披了件毯子,顺带还给他换了个平躺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
“繁华挺信任我的,睡着了还能让我近身。”忙完的谢骄跟秋池挨在一起坐下,感慨道。
灵师最能观察到灵师,两个灵师隔着几里远都能知道对面山头有同类。这样敏锐的感知下,灵师对接近自己的同类自然警戒心十足。
灵师们遵循着默认的共识:关系不近不要接近,非要接近后果自负。
谢骄和谢袄的关系不用说,但跟简繁华能达到这么亲近的关系还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的。
正常的男性朋友在他这里太少见了。
“你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不能近身的。”秋池不以为意,“还饿吗?还饿我们在煮点肉吃。”
“用问心湖水煮?”
“有什么不可以的,”秋池摊手,“只要我们一直说实话,用不用问心湖水根本不重要。”
“那煮点吧。”谢骄听劝,“我就喝了点肉沫,现在还饿着呢。”
“谁让你睡得死沉,叫也叫不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秋池不心疼谢骄,她指挥着谢骄分肉,让他自己忙去。
少女打了个哈欠,“我也累了,要睡了,你煮完自己吃吧,吃完了休息好了我们就该走了。”
“要是错过了灵异界集会,后面就没这样好的时机让你出头了。”
说完,秋池跑去和谢袄凑合一张毯子睡了。
分肉的谢骄:早说啊,我肉切多了。
肉香弥漫一阵,又被浓郁的水灵力吹散,谢骄大吃特吃。肚子吃撑了,心里却装了更多的事。他用灵力把锅碗洗了,悠悠摆弄着斩情剑。
这把神兵是谢袄口中的馈赠吗?
谢骄觉得不是。以谢袄等人的反应来看,问心湖的考核几乎奔着诛心的方向去,谢骄的考核只是旁观,什么都不做就能拿大奖,这也太不劳而获了。
天上掉的馅饼没那么好吃。
如果一定要说馈赠,醒前灵台内二人的对话记忆反而更合适。不知为何,谢骄对现代的记忆几乎不会主动回想,他对它们越来越模糊。
做饭时要用的香料,大仓山竭泽的记忆,每一次都要受到刺激,记忆才会像海绵里的水挤出来一部分。
太古怪了,分明是他的记忆,为什么本人没有自主回忆权呢。
谢骄还记得穿越之初遇见“谢骄”时的交流,他和他单方面达成了交易——谢骄保护谢袄,他就把自己的身体给谢骄。
一字字一句句尤在耳边,对一个强买强卖的人谢骄都能记得这么清楚,更何况梦境里的朋友,就算他跟对方友情纯度不高,也不至于一丁点不回忆的吧。
结合进垂花门后做的梦境,出问心湖后谢骄听到的对话该是他和那位朋友在聊什么。
他们似乎在谈论一本小说。
谢骄似乎对小说里的某个角色情有独钟,对方半人半鳞,是个苦情的没有名字的男配角。
半人半鳞……我好像对这个形象有印象。谢骄想起刚到李四屠家做饭时由香料延伸到的自己心仪的角色,那似乎也是一个带着鳞片的角色。
半龙人?
谢骄被自己的想象逗笑,同时更坚信他的记忆有问题。他能记得穿越后某一天的无聊想法延伸,为什么不能记住穿越前的种种。
他一直潜意识认为自己记性不好,但他是真的记性不好吗?
谢骄不排除他本人没用心记忆的可能,但忘记和记起的时机都这么巧妙,显然是有人在操控自己的记忆。
是未来的我吗?
谢骄在大仓山看见的竭泽记忆告诉他,未来的谢骄会穿越回过去,少年的谢骄因此选择与竭泽融合,彻底脱离了谢骄的人生。
未来的我在竭泽的人生里扮演了什么角色?未来的我对现在的我又是什么态度?
谢骄了解自己,他狠起来连自己都能算计。
在已知有“穿越时间线可能性”这一大前提下,谢骄连自己都不信任。谁知道未来的自己怎么想的,毁灭世界不至于,毁灭自己倒是有可能。
不会闹到最后,我最大的敌人是我自己吧。
太狗血了,太胃疼了。
这种未来不要啊。
谢骄想着想着表情有些绷不住了,他不怕外面有敌人,也不怕敌人伤害自己。他怕的是敌人是自己。自己最了解自己,要想摧毁自己,就得拿自己针对自己。
这才哪到哪啊。谢骄头痛,以时间段区分,现在的谢骄只有五年做灵师的资历,如果未来的自己拿自己开刀,不用打了,直接投降。
灵异界为什么能有“穿越时间线”的设定?这个设定是针对我的吗?谢骄越想越痛苦,虽然未来的谢骄能代打黑袍人,但无形中也给他树立了一个假想敌——这个假想敌还是未来版的他自己。
越想越愁,谢骄甚至在想要不要把未来的自己杀了,终结悬在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
谢骄:我焦虑起来连自己都杀。
“师兄,你怎么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谢袄担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离谢骄近了不少,担忧地看着想拿剑割自己喉咙的谢骄。
要不是看过剑割不开伤口,谢袄都以为谢骄在自残。
问心湖水效力这么强吗?
师兄都拿剑磨喉咙了。
“我在想如何干掉未来的自己,”谢骄面色沉痛,“他的存在给了我极大的危机感,不干掉他我活不过现在。”
谢袄:“?”
她从谢骄手中拿过斩情剑藏在背后。
“师兄,为什么要干掉未来的自己?”谢袄努力跟上谢骄的脑回路。谢骄修行压力大了就这样,开始阴暗地碎碎念。
“我怕未来的自己不是个好人。”
“师兄怎么会不是个好人,”谢袄轻抚谢骄的额头,不烫,“我相信你以后绝不会伤害我们。”
未来的我不会伤害你们,但会伤害我。换位思考,如果折磨自己是达到成功的最佳方案,谢骄能把自己豁出去。
“师兄,你是问心湖水喝多了喝出来的幻觉。”谢袄的目光近乎是怜爱了,“别担心,过一阵子效力下去,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可我很伤心。”谢骄抱住谢袄的腿,“小袄,为什么我最需要防备的人是我自己?太惨了,我太惨了。”
谢袄蹲下来哄谢骄,“没事,师兄,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伤心了好吗?”
“我还是伤心。”谢骄摇头,“太伤心了,一想到我的猜测有可能成真,我就想阴暗地爬行。”
“你爬吧,我不笑话你。”
“不行,不能爬,师兄的尊严需要我去捍卫。”
谢袄长叹一声,轻抚谢骄的后背。少女看着伤心的谢骄,心里却涌起一阵迷茫,她真的了解谢骄,她的师兄吗?
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她真的有认真的在意过吗?
我是在意谢骄这个人,还是在意他能给我的东西?问心湖水的效用还未消散,谢袄诘问自己,她对谢骄之心有谢骄对她的一半吗?
她对谢骄的感情到底是感激愧疚,还是披着一层外皮的利用。
若没有谢骄,她早就死了。
若没有谢骄,李四屠也不会收她为徒。
谢袄胸口发闷,胃部恶心的想吐。
秋池醒来见两师兄妹一个比一个悲观,二话不说给两人注入灵力帮他们排出问心湖水。表面上看一个比一个积极,怎么私下里一个比一个脆弱。
秋池的心比冬日的雪还冷,她知道自己的心,不会为外物所动。但谢骄和谢袄显然没修练到家,在一旁装睡的简繁华显然也一样。
还是太年轻了。
但凡过个一百年,什么红尘纷扰都是虚的,自己活得快活才是真的。
秋池帮谢骄谢袄排出问心湖水,又帮躺着的简繁华排。简繁华本想推拒,被秋池瞪了一眼就投降了,少年眼中是深深的疲惫,似乎看了一场荒唐却无法闭眼的梦。
他被卷入其中,却又像个局外人般无能为力。
问心湖碑,谢骄拿斩情剑在花石上轻划一下,石碑裂开,一条灵道显于四人眼前。
“秋池,你怎么知道斩情剑能开路?”谢骄走在最前面开路,问身后的秋池。
“你忘了我的身份?”秋池摆弄腰间的七彩灵鞭,“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哦。”谢骄老实的不问了。
气氛沉寂下去。
问心湖一事后,四人之间的关系不冷不热。秋池是四人里心态最好的,但她不耐做沟通的桥梁,只默默旁观。
秋池表示:“缓过劲就能恢复如初甚至更好的关系,为什么我得上蹿下跳累死累活修复它?大家又没什么矛盾。”
灵异界集会之地——白云涧。
一排排山脉纵横交错,白云涧地势起伏极大,兼之河流众多,水源富足,因此悬崖处瀑布极多,远远看去如云雾缭绕般缠绵,近看方知这壮阔的云雾竟是瀑布飞流而下之景。
等着谢骄等人的简府管家在约定的地点迟迟见不到人,正急得左右踱步。
集会不日就开,白云涧的进出也需时间审查身份,若谢骄等人今日不到,怕是连白云涧都进不去。
管家深得简夫人器重,对其中内幕知晓一二,因此才如此焦急。戏台搭好主角未至,简夫人的精心筹划都将付诸东流。
管家心里祈祷简繁华等人能及时赶来,不然简家这回真是骑虎难下。
不知是否是管家的诚心感动了上天,月上梢头时,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四人风尘仆仆,面有倦色,看模样像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邪祟与其缠斗一番才会姗姗来迟。
管家拿出身份牌给简繁华看,“大少爷,老仆等你们许久了。集会不日就开,白云涧今日之后便不再放灵师入内,还请赶快随我来,夫人已等候多时。”
简繁华看了眼身份牌确认来者是简家的人,略一点头就上了马车,谢骄几人紧随其后。四人并不做声,只等着管家动作。
管家心知这不是闲聊的地,架起马车就向白云涧入口处去。
连绵几百米的断崖瀑布直流而下,奇花异石屡见不鲜。瀑布急涛处,隐隐可见七彩光晕。管家驾着马车走到“云雾”最浓密处,使唤着马儿进去。
驾车的马都经过调教,瀑布打击石壁的声音吓不到它们。
马车平稳的前行。
因要保密,此行管家驾的马车异常朴素,都称得上简陋了。
管家给驻扎在白云涧瀑布口的灵师递去身份令牌。今夜值守的灵师只两人,观其身形吐纳,实力不低。
二人中稳重的灵师看了一眼令牌,又看了一眼马车,放行了。
等马车走远,另一个看着不着调的灵师奇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来的晚不说,还这么简陋。”
稳重的灵师敲了同伴的肩一下,“别管那么多,在这里驻守这么多年都学不会闭嘴,活该你升不上去。”
“呵,我升不上去,你不也是。”
“唉,我懒得和你说,反正换班回去你别瞎说话,能来白云涧参加集会的世家门派哪一个会差?你胡乱多嘴,白云涧的瀑布就是你的归宿。”
“哎呀,这么多年兄弟,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说说看,到底是谁家的?这么小心的来,怕是这次集会又要有大动作了。”
“我还记得十几年前那次呢,那场集会可真是热闹,眼高于顶的家主尊者都被揍了一个遍,离开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我看得可爽了,让他们眼睛不长脸上要长头上,活该被揍。”
“你这话别被监督听见了,小心他扣你月钱。”
“得了吧,大家世代守着白云涧,谁不认识谁,他敢扣我工资,明天我就去他家告他黑状。”
稳重的灵师叹气,不说话了。
瀑布声不绝于耳,渐渐盖过不着调灵师的声音。
马车通过山洞,其后又是一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