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情像个好老师般回答谢骄,“第二个效用,自然是……复活。”
谢骄:“?”
这是可以做到的?
斩情见谢骄不信,仔细解释,“这灵阵既然源自神明,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聚魂锁灵之效虽然不错,但也只是浅层的功夫,上不得台面。”
“她匆匆附身苏弦鸢,想必没有完全掌控植物的权柄,因此布置的灵阵并不完全,如今只是勉强能看罢了。”
谈到阵法,见惯了上品的斩情自然有发言权,“此阵若是布置完成,辅以灵师的精巧操作,复活魂灵离体的灵师不是件难事。要知道,千年前的灵师,可不会困于一具肉身,束手束脚。”
“那时候呢,多得是灵师魂灵离体,沟通天地幽冥,炼化灵气呢。”
“只可惜……”
那已经是从前了。
谢骄将斩情的话稍作想象,便知古今的灵师差距有多大。古时候的灵师,灵魂出窍上天入地,现在的灵师,能保有基本的灵力操作就不错了。
谢骄想起清静府里能被他震慑的简家长老团们,一时间不知与简家同等的世家门派,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连他这种脆皮都会大加赞赏的高层,真的没问题吗?
斩情对过去的追忆,让谢骄深深忧虑灵异界如今的战力。别到时候天塌了,能顶的灵师只有他这水平哈。
要真是这样,谢骄会整宿整宿睡不着的。
“阁下,你脸色不太好看,是身体还没恢复吗?”
谢骄笑得勉强,斩情以为他新伤崩开了。
谢袄耳朵一抖:“什么身体?”
“没什么,”谢骄快速回答斩情,“我就是在想,我们这一代是不是……有些差?”
斩情:“……”
她看着谢骄。
谢骄流汗:“……很差吗?”
斩情还是不说话。
谢骄:“……”
到底有多差啊?
别吓他啊!
斩情:“呵。”
谢骄:“?”
斩情:“阁下想听实话?”
谢骄点头。
斩情思索片刻,“其他人我没见过,不好评价,但就阁下身边的人……”
谢骄竖起耳朵。
“天赋其实……”
谢骄内心忐忑。
斩情见逗谢骄差不多了,爽快定论,“很不错。”
谢骄:“…… ?”
斩情忍俊不禁,“怎么,阁下不信?”
谢骄:但凡斩情不笑,他就信了。
斩情:“阁下不必忧虑,你身边的友人天资不差,若能无病无灾活到成年,自然会有一番作为。”
谢骄:“无病无灾?”
灵师甚少患病,斩情此言何意?
斩情微微摇头,不愿多说。
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说多了,只会让人疑神疑鬼,反倒不美。
谢骄见状,将此事放在心中,没有继续追问。
时候不早,斩情不欲在此多留,她确定附近没有“苏弦鸢”的气息后,对谢骄等人说,“既然她离开了,我们便先去另一个地方,取一件物什。”
谢骄:“取什么?”
去哪里不重要,取什么才重要。
“桂轮神树的树心。”
斩情说,“神树乃隐月幽莲遗蜕,有它在,召唤问心湖能事半功倍。”
“既是如此,为何不直接用神树召唤问心湖呢?”
取神树树心,不是多此一举吗?
缓过劲的谢袄不解。
谢袄的问话,又让斩情沉默了。
谢袄:“……”
不是吧,她每问一句都是坑吗?
好在这个问题斩情没沉默太久,她微微拧着眉,似是觉得丢脸,掩面说。
“苏氏迁居时,想将神树一并带走,但他们不知道,神树只能在苏家的祭祀之地存活,因此迁居的队伍没出发几天,神树便枯死在苏杭的某一处,唯有树心仍有生机,等待故人将它带回故土。”
谢骄想:这是个悲伤的植物移栽故事啊。
谢袄想:苏家都能把神树拔起来了,竟然不知道怎么保存神树吗?
谢骄&谢袄:不管怎么想,都很离谱。
斩情也觉得离谱,苏家供奉神树千年,竟然不知道神树不能转移吗?斩情会知道,还是她那一代的苏家家主告诉她的。
这等族内该公知的事能被苏氏整的失传,也是他们的实力。
神树有灵,虽未生灵智,但也懂得向人求援。它与斩情相伴千年,遭逢无妄之灾,首要想到的便是她。
斩情被困于问心湖底,原以为被折磨的只有她。神树的求援到了,斩情才知道倒霉蛋不止她一个。
枯死的神树:姐,捞我。
斩情:有缘人未到,去不了。
枯死的神树:姐,有空捞我。
斩情:再等等。
枯死的神树:姐,我要不行了。
斩情:等我,姐快来了。
待着湖底的那些年,斩情和神树的联系断断续续,最后神树实在没力量吸收了,向斩情发了最后一道消息——
姐,我要沉睡了。你不必为我伤心,作为树的我,树心不死,便能再生。虽然不知道姐何时脱困,但我会一直想着姐的。姐,你要记着我啊。
这道消息后,神树再无音讯。
困于湖底无事时,斩情时常会想起它,如今时机正好,她岂会弃神树于不顾。
谢袄:“听起来不算困难。”
枯死的神树无人问津,树心存活的事想必只有斩情知道,他们不会受到多大的阻力。
谢骄:“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斩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谢骄道,“阁下,你能将这道灵阵记录下来吗?我想之后能用上它。”
“现在?”谢骄以为斩情很急,但斩情让他别急,他也就答应下来,“可以。”
斩情:“小袄姑娘就留下来吧,它赶路这么久,还没有休息过呢。”
谢骄没有异议:“可以啊。”
谢骄踏空飞行,小骨头没见到谢骄身后的翅膀,好奇地去摸谢骄的背。谢骄被小骨头措不及防一摸,吓的差点掉下来,还是小骨头反应迅速,把他接住了。
谢骄:“小骨头,你在干什么?”
小骨头没看到翅膀,“嗷?”
为什么没有还能飞呢?
小骨头的手在作怪,谢骄刚开始不明白,后面也猜到了,他阻止小骨头越摸越夸张的动作,与他拉开距离。
谢骄汗颜:“我是用灵力飞的,不靠翅膀啊。”
小骨头:“嗷?”
谢骄:“……我和你说不清楚。”
然后自个飞远。
小骨头不想和他离的太远,跟了上去。
二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谢袄见状,无奈摇头,“真是的,要养的是他,离得太近不自在的还是他。”
谢袄嘴上似是抱怨,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斩情看出二人之间深厚的羁绊,这也是她将谢袄单独留下的原因。
斩情问:“小袄姑娘,和阁下很亲近吧。”
“阁下……是指师兄吗?”自见斩情起,斩情对谢骄的称呼便很尊敬。
“是。”
斩情意有所指,“阁下人品贵重,身份尊贵,当得起这份礼遇。”
斩情的“阁下”与竭泽的“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袄:“斩情姐,有话不妨直说。”
谢骄从何而来,是何身份,初遇他的李四屠和谢袄皆有猜测。
师傅虽未全盘告知于谢袄,但从他的言语里,谢袄能听出,谢骄背后的水很深——被迫屈居的肉身,合适的时机,强大的天赋,有三点在身的谢骄出现在李四屠的眼中时,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仿佛他就是为了成为李四屠的徒弟而出现的一般。
‘要不是我能确定这小子是无辜,我还真以为是谁给我下的套呢,’李师傅和周师傅谈过谢骄的事,当时的他们没有避着年纪尚小的谢袄。
‘师傅的信物,濒死的孩子,被夺舍的躯体,但凡差一样,我都不能在路上亲自把他挖出来,并在意他。’
具体的事,谢袄不清楚,但几年相处下来,谢袄能肯定,她的两位师傅在追查一股势力,他们与这股势力不死不休,仇怨颇深。
初见的还魂村,李四屠会重视到净化黑雾,恐怕也与打击这股势力有关。
因此在那个节骨眼出现的谢骄,实在太打眼了,他就像一个为李四屠量身打造的陷阱,只待李四屠好奇留下他,随时反咬一口。
刚拜师不久时,两位师傅以为谢袄年幼,不通世事,有些事没有避着她。谢袄知道周白雅怀疑过谢骄,想要把谢骄留在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谢袄也知道李四屠相信谢骄,他觉得像谢骄这么横这么不想活的小子,那股势力培养不出来。
周白雅和李四屠角力了好几年,周师傅最后输在,谢骄快要死了还隐瞒不说这件事上。
若谢骄真别有用心,他做不得假的衰弱,便是他拿来装可怜的利器。周白雅和李四屠不是无情之人,谢骄以将死之身求他们救他,他们不会无动于衷。
周白雅比李四屠心思细腻,李四屠还没察觉到谢骄的情况时,他就在谢袄处询问过谢骄的状态。
谢袄据实以告。她不认为谢骄有问题,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周白雅的怀疑不是盲目的,师弟的信任,弟子的保证,都在日益转变他对谢骄的态度。
再加上谢骄本身不是跋扈无礼的性子,谁戳他他都陪个笑脸,一副任人揉搓的样子,周白雅和他相处久了,本就不硬的心肠,自然软了下去。
而这份软化,在谢骄身体十五岁的第一次喋血时,达到巅峰。
孩子都快死了,还考验什么啊!
疑无所疑的周师傅,选择认输,并和李师傅一起踏上拯救谢骄之路,为谢骄寻求救治之法。
她的两位师傅,终究心软。
谢袄配合他们瞒着谢骄时,就知道,无论谢骄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他在其中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认师傅,他的师傅师叔就不会不管他。
谢袄的两位师傅如此,她亦如此。
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家,她的师傅,她的师兄,都是她不能割舍的家人。
斩情想说什么,谢袄会听,然后自己去辨别,判断。
谢袄严阵以待的样子,实在叫斩情喜欢。
斩情笑道:“小袄姑娘,你误会了。”
她说:“我说阁下人品贵重,身份尊贵,确实另有所指,但绝不是说阁下的不好。”
谢袄:“?”
她都做好优雅而不失礼地回击准备了,斩情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斩情笑着摇头,有时太过聪明伶俐,也不是件好事啊。
她说:“姑娘和阁下之间的羁绊,岂是我一外人能置喙的。我故意留下姑娘,意在姑娘,而不是阁下。”
谢袄:“……”
她指向自己:“我吗?”
“不错。”
斩情说:“我已经是个很老的人了。虽然没为灵异界和人间界做过什么建树,但识人的窍门却略通一二。”
“小袄姑娘,我能看出来,你很在乎阁下,阁下也很在乎你,你们视彼此为尘世间唯一的血亲,他血即你血,他痛即你痛。”
“这样深刻的羁绊古来少有,着实令人羡慕。我一旁观者远远看着,虽求而不得,但也能稍作慰藉。”
“只是……”
斩情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再深刻的羁绊,终有尽头。姑娘与阁下之间,终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挡在心间。”
“与其等到无可挽回的时候悔之晚矣,还不如及早止步,得一个自在。”
斩情的语气,真诚,恳切。
正如谢袄所说,人的意志不会被他人轻易左右——她和谢骄继续相处下去,受伤的只会是她。
谢骄和谢袄,一人求死,一人求生,二人性格不同,但骨子里却是一模一样的固执,不会被他人左右心意。
哪怕这个他人,是彼此。
斩情经历过,她知道最亲近的人,可以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