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拉长音敷衍。
戴珩津无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借由策引,“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可以说些你的事?”
“我?”单粱没料到他会问,没有防备,“我,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您的天南海北精彩,不好听。”
“我缺的就是柴米油盐,说说吧,反正也没事做不是么?”
“……”要说么?他不想说,不光彩。可是戴珩津刚才的故事也不光鲜,纠结,交换过去是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的新里程碑,他没有接纳戴珩津的想法,可又觉得人家把丢脸的事都说了,自己不说不够意思。
看他纠结,戴珩津故意拐弯绕远,今天这故事,听不到就别想下车。
酝酿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得喝两口,不喝说不出来。”
戴珩津勾起嘴角,单手开车一手输导航,“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小酒馆。”
「SEA 日落吧」
他们选在小院露天的边缘露营伞位,时间还早,外加疫情当下,几乎没有客人光顾,倒成全他们有充足私密空间吐露些心底话。
本想迷迷糊糊说,事后反悔也可怪在酒上,可今儿这酒越喝越精神,想糊涂都难,戴珩津看他逐渐放逐猛灌,拦下已经启开的第六瓶,“算了,别为难自己。”
“我不为难,”单粱有些大舌头,“为难的事儿多了,喝酒算不上。”
“……回去吧,你醉了。”
“诶诶,刚坐下就走?”单粱拉住他拿钱包的手,“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儿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确实很想知道,可眼瞧平日那么欢乐活泼的一个人哑巴吃了黄连似得闷头灌半个多小时,由此想象到单粱的过去该有多糟糕,他于心不忍,把椅子搬到一起,拍拍单粱,“不说了,回家吧。回家睡一觉就不难过了。”
“喂,你哄孩子呢?”单粱挥开他的安慰,“别可怜我,我最讨厌别人可怜我。”
真的醉了。戴珩津无声叹气,后悔带单粱来了,叫来服务生点了些暖胃的小食,“那就吃点东西再回去,空腹喝这么多会难受。”
海风呼暖呼凉,扑在醺红的脸颊上格外舒适,单手倚着下巴,眯起眼睛望着模糊的海滩,心也慢慢平静下来,若此刻画面出现在影院巨幕荧屏上,海鸥旋飞时远,伴随悠扬的旋律,为观众奉上一段主人公淡然悲喜的独白,“我出生在海的另一边,很小的时候被我爸卖给陌生人换瘾钱,关在黑漆漆的铁盒子里到了中国,遇见了敏姨。我的名字、身份,是她给的。”
「回忆」
“姐,这孩子不能留,我昨天还在警局遇上他,现在警察肯定在找他,指定是个大麻烦,快把他送走。”
别看黄江甯在外畏畏缩缩,在家里说话相当硬气,她们父母离开的早,父母给她们姐妹俩留下两套房产,姐姐黄江敏让着她,主动让出平米大的那套房,自己独居五十平米的筒楼,靠做清洁工谋生,因为自身不能生育离过两次婚,所以非常渴望有一个孩子。
男孩小小的手紧紧攥住黄江敏宽松破旧的裤子,半躲在腿后向上胆怯凝视凶神恶煞的黄江甯,黄江敏察觉到他的恐惧,蹲下把小男孩抱在怀里安慰,“宝宝哪儿也不去,宝宝就留在妈妈家里。”
小男孩抿嘴握拳伏在黄江敏肩头不说话。
“姐!”
“你快去接孩子放学吧,这个孩子我留定了,不要再说了。”
“不行啊姐!你不可以留下她,如果你要是担心将来老了没人给你养老,有小耿啊!”
黄江敏摇头,“你们老了也要靠小耿,你们上面还有四个老人,而且将来还要结婚,亲家那边也需要他,压力太大了,照顾不了我的。”
“咱们是一家人,不谈这话,再怎么说也有血缘,这种来历不明的孩子,说句难听的,你都不知道他父母什么时候找来,或者什么时候自己就偷偷跑了,万一长大以后不……”
“姐苦了半辈子,就像身边留个人作伴,看命吧,长大想走我也没办法。”
“你!唉!”黄江甯顿足捶胸,咬牙恶狠狠瞥黄江敏怀里的不速之客一眼,抓起塑料餐椅上的小皮包摔门走了。
见她走,小男孩直起身子看看近在眼前笑容慈善的黄江敏,“MaMa……”
“敏姨,宝贝,不要叫妈妈,叫敏姨。”
小男孩听不懂,黄江敏又连续教了好几声,他才慢慢发出不完善的音节,“明……意……”
“宝贝真棒,慢慢学,来,带你去吃饭饭~”
粗茶淡饭,小孩儿却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黄江敏半趴在对面桌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宝贝,你叫什么?”
小男孩听不懂,停下勺子歪头呆呆她。
“name,名字。”
“……米特?”
“米特?”这名字真奇怪,“home……where?”
小男孩对家这个词如临大敌,他怕说出来后,黄江敏也要把他送回那个阴森黑暗布满垃圾恶臭的家,他指着黄江敏,装傻,“You,My home.”
黄江敏听他这么说开心地忘乎所以,绕过桌子半跪在地上抱紧小孩,下决心舍弃全勤的两百块,请假带孩子去入户籍。
因为是捡来的孩子,入户手续繁琐且流程严格,整日没闲下来不停奔波,终于赶在下班前二十分钟到了最后一步录入信息。
取名字却犯了难。
这时,黄江甯打来了电话。
“喂?”
“姐!我同事说看到你带着一个孩子再入户?!你随便养养就好了,还让他入户籍?!你自己生活都吃紧,怎么养孩子啊?”
“妹,妹你听我说,我……”
她还没说只有入户籍孩子才能读书的原因,妹夫蔡朝男接过电话非常严肃地跟她说,“姐,小甯要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办这么离谱的事呢?大街上随便捡一个孩子就入户?那他长大了是有继承权的,你要把咱家的财产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这绝对不行的姐,如果办理了赶紧撤销,你要实在想养这个孩子,周末到家里来,这么大的事我们需要坐一起好好谈谈。”
黄江敏又气又伤心,默默挂断电话,想她这辈子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孩子,却被妹妹那一家白眼狼视为眼中钉,她心里清楚,妹妹妹夫在意的不是她的生活,而是她那套房子……向来坚强的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因为这是需要她保护的人啊。从前妹妹也这样躲在她身后,现在才看出那些付出与忍让多么不值得。背过身去偷偷擦干眼角,一双小手突然摸了过来,捧着她粗糙的双手,没有说话,却得到充足的安慰。
“我们想好了,”她领着孩子到办事窗口,“孩子叫单粱。”说完低头欣慰而宠溺地轻抚小孩的顶发,长大后一定要善良啊,不要变得像那些心思复杂的大人一样。
(下一篇是单粱同学从小到大的事迹,争取一篇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