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故意为之还是性情所致,拉达冈从认识诺丽纳的第一天就认为她的心思总摆在脸上。
略微泛着些温热的戒身在指腹上留下轻柔印痕,他将妻子一整个揽坐进怀中:“你打算亲自去魔法学院处理一下吗?”
女人点头嗯了声:“这次我想要瓦伦汀陪我一起,把它借我用用。”
“好。”
“你不问问原因吗?”
神祇扑在在她颈窝处的鼻息热乎乎的:“那就请我的好妻子告诉我吧,我确实有点好奇。”
她由着拉达冈将她圈得更紧,卷翘的睫毛半耷下去:“借律法神祇的威严一用——难道不愿意帮我这个妻子撑撑场子吗?”
“愿意,”他的嘴唇从后贴住她泛红的耳廓,“如果你想,我本人也可以亲自陪你去一趟。”
“那还是叫瓦伦汀吧。”诺丽纳偏偏头想躲开那阵麻酥酥的痒意,“它身上的毛摸起来比较舒服。”
男人眉头一挑,颇感好笑地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坏孩子。”
“我可能要晚几天再回来。”她扭过脖子与神祇额头相抵,“就在魔法学院,不去别的地方。”
“嗯,知道了。”
想到自己要去处理学派纷争,诺丽纳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不要给任何人超越他所处档次的待遇。”神祇怜爱地吻了吻她的眉心,“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传讯或是直接回来找我。”
……
“不愿意配合那就去死。又不是只有拉兹利教室的人才会辉石剑魔法,真当自己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存在了吗?”
艾里德似乎想站起来说点什么,但坐在他邻位的维隆尔眼疾手快先一步按住了他。
新仇旧恨挤在一起,她眉宇间的愤懑愈显:“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我要你还有什么用呢?再让我听到拉兹利派有异议,连你也包括在内,全都给我去做起源派的研究材料吧!”
赛尔维斯垂着脑袋在心里默默翻白眼,他本来就不是当老师的料,之前给菈妮打下手帮她打理那具木偶身体,现在被强行留在这教书也就罢了,还摊上这样一个新上司。
当初就该趁这女人还是个褪色者的时候给她灌下去傀儡药水一了百了。
“王不是禁止起源探索吗?”
她当即抄起桌上的辉石摆件摔到他面前:“你找死?赶紧给我滚,看见你就烦。”
“是。”男人立即换了副脸孔恭敬地退后几步,转身快速离开讨论室。
诺丽纳烦躁地抬手掐了掐眉心:“这世上的魔法那么多,现在这里只加了个重力魔法的教室,如果拉兹利教室还是整天在一所研究星星的学院闹腾星月平等,干脆撤掉算了,换成指头魔法。”
坐在东侧长桌的尤弥尔接过话头:“王打算派谁去教授此类魔法呢?”
“用不着你,担那么多心是闲的没事干了吗?”
尤弥尔略一怔愣,脸上随后扯出个堪称虚伪的笑容:“王好似还未学会如何去爱星星,如今不过是在抄袭前人的处世方式,论及指头魔法,您与稚嫩幼子没有什么区别。”
“你的意思是我抄袭你吗?”眼见头戴祭祀礼帽的男人没有否认,诺丽纳被这番态度愣是无语到笑出声来,“哈哈哈……抄袭你?呵,笑话!这么久以来我只遇到过抄袭我的——再说你有什么值得我抄袭的?”
尤弥尔不以为意地看着她:“王从我这学会的指头魔法不过是让人思索真相用的小把戏,用它们去开创新教室,未免有失妥当。”
“哦——”她有意拖长语调,异色的瞳子转向坐在她身旁的仿身泪滴:“阿史米,给他放个守护指头看看,省得咱们大祭司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会。”
仿身泪滴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起身走至讨论室中央的空地。法杖底端触地的瞬间,六根粗壮的深灰色指头瞬间从包围住它的银白色光圈中显形,将泪滴一整个围拢起来,如同某种坚不可摧的屏障。
尤弥尔在看到它将法杖双手举起的时候就顿感不妙,可当这个魔法真被施展出来时,他半点儿都坐不住了:“你怎么会这个?!”
“因为我是诺丽纳。”女人毫不退让地回睨着他,“就是这么简单,因为我是诺丽纳,是魔法学院的绝对掌权者,是成功修复法环的艾尔登之王。我站在你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即便交界地曾有过许多别的褪色者,但这片土地上,此重时空里,只有我的名字会被铭刻在历史长河中受万人瞻仰。”
男人依旧无法接受:“不可能……你又不是指头之母,怎么可能会这个魔法?”
阿史米为男人对她的态度极为不满,冷霜似的语调悠悠降下审判:“抬起你那没长头发的贫瘠脑袋好好看看吧,仔细看清墙上挂的都是哪些人的画像——你才是不入流的那个。”
“即便吃下指纹秘药,你这个可怜虫也依旧成不了真正的指头之母,甚至不如除阿史米外那些只会拙劣模仿我行为的仿身泪滴,”女人坐在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失态的男人,“至少它们模仿完了或许有那么一时半刻觉得自己可以成功替代我,但你不会觉得自己真能代替梅蒂尔吧?”
“你和赛尔维斯一样,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也给我滚出去。”诺丽纳发觉自己无形中学会了翻白眼,可能这也是当王的弊端:放在以前她早一发辉石魔法甩过去了,怎么可能天天压着火和人磨嘴皮子?
“王请息怒,不要为此大动肝火。”维隆尔头上戴着的双贤辉石头罩让他看上去像顶了两个脑袋,“那起源派和拉兹利教室的事还是以缓和为主镇压为辅吗?”
“不,直接让杜鹃骑士们将闹事者抓起来杀掉。既然都认为雷亚卢卡利亚是一座研究辉石魔法的学问殿堂,那就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违逆心思。”
“是。”
“好了,都出去吧。”说着,她将后脑勺往红狼身上一靠,“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打扰。”
阿史米抬眼看了看她,在得到眼神示意后也一并跟着走了出去。
大门关合的闷响仿佛用钝刀去割潮湿的绸布,利耶尼亚湿漉漉的雨气重新被隔绝在外,但讨论室里仍空荡荡的,闷闷的空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凝出新的雨幕。
“尤弥尔让你失望了?”
“本来就没对他抱什么期待——我早习惯了这世上发生的事不尽如我意。”
女人的语气并不似她的话那样淡然,红狼安静地听她宣泄不满:“他和那些残次品泪滴没什么区别。它们模仿我的形象和能力,却永远只会照猫画虎,就好像那群智力有所缺陷的二代白金之子。作为仿身泪滴,它们的心智注定它们永远只能充当拙劣的模仿者,一如它们不知道也不在乎我是怎么学会这些魔法又是怎样将其付诸实践——你知道吗?我曾在化圣雪原遇到的那个泪滴就对着我不停举水母盾释放战技,或许是觉得好玩,亦或许觉得这是很厉害的操作,但我看到它对我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模仿只觉得可怜又可笑。”
“它像是永远无法生成自己的逻辑那样将我的行为进行某种拆解而后生硬地进行重组实验,这样就造成了那些堪称荒唐的尴尬场面——我释放战技是为了增强战力,不是为了举着个变红的水母盾向敌人发起冲锋。”
瓦伦汀没见过她拿水母盾的模样,但这不妨碍它跟随她的话想象当时的场面。
“它们不知道我的施法顺序为什么是那个样子,更不知道我在施法时所进行的蓄力究竟会造成多大影响。”
“它们一边渴望成为我,一边又想彻底取代我。可惜很不巧,我就是比它们都更优秀,它们永远永远永远都只能仰视我。”
“之前的昆兰是这样,尤弥尔是这样,甚至米凯拉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样——一味地模仿和借鉴,让他们都走上了通往失败的不归路。”
红狼将脑袋朝她歪了歪:“你怎么和尤弥尔认识的?”
“尤弥尔明知道我身为褪色者被召回交界地的任务和他的追求相悖,却还是暗中引导我觐见指头之母,想借我之手除掉梅蒂尔。最后我打跑梅蒂尔回到大教堂甚至没费什么力气就杀了他。论及抄袭,他最后把自己抄成新的‘指头之母’,倒还不如那群只会模仿我言行的低级仿身泪滴呢。”
“自以为能开宗立派成为‘母亲’,殊不知他这份追求在本质上就与母亲一职所违背。梅蒂尔好歹还能生出双指——他当时只能生出呆楞愣的指虫。”
诺丽纳侧过身子深深看了一眼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红狼:“或许在别的时空里,你会永远沉眠在魔法学院的讨论室,不会随着法环被修复而复活并以拉达冈的影子野兽的身份来到王城待在他身边。”
瓦伦汀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几秒:“这我倒是没想过。毕竟就算真有其他的时空,我也只有这个时空的记忆。”
“你之前不是还理直气壮地和我说玛利喀斯都不是守在罗德尔给玛莉卡打下手吗?”
“嗯……但因为你修复了律法,所以我重新得到了赐福,这就是现实,而我遵循了现实。”
她弯弯嘴角,哂谑道:“说的怎么还沾上点哲理的感觉?”
红狼晃了晃自己的尾巴。
偌大的讨论室此刻只剩一人一狼,瓦伦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它之前在这里待得实在有些太过久远;诺丽纳也觉得没什么,来到交界地的每一个褪色者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接受孤独。
红狼跟着她的目光一道投向墙上悬挂的不同魔法师画像:这些油画不是第一次翻新,当权者总要在明面上经营并巩固一下自身形象,饶是她之前再怎么不通政事,现在也已经有几分久居高位的影子了。
但她的画像是以她的仿身泪滴的形象画的:融合魔法学院纹章制式的镂空辉石头冠,紫色星夜般不见任何赐福的双眸,只有从那柄华美权杖上能窥得部分黄金律法的模样。
“搞一堆分身麻烦吗?”
瓦伦汀听到女人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还好,”红狼眨了下眼睛,“反正总要有人帮他,至于麻不麻烦没什么可考虑的。”
它说得完全是肺腑之言——就算拉达冈当时谁都指望不上,也仍然可以毫无保留地将秘密任务交派给它。
“那也帮帮我吧,瓦伦汀。”女人对它说话的语气中难得流露出几分疲惫,“在这里留个分身——像之前那样,每天在魔法学院巡逻。”
影子野兽略略朝她低了低头,下颌处的小辫儿在她眼前一晃、一晃,如同橘红的剑穗:“确定吗?”
诺丽纳伸手勾起一绺圈在指尖捻了捻,上面的金色串珠便流光溢彩地折射着吊灯的辉光。
“确定。”她说,“我不想和任何人辩经,但我也得让阿史米在这里保持相对中立甚至是亲民的形象。”
影子野兽肉眼可见地沉默了几秒:“……你想利用拉达冈的影响?”
“他会愿意的,”她抬眼望向影子野兽鎏金的眸子,“你最清楚这点。”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他们都知道这话没有任何虚假成分,只是用在此刻,颇有些命运荒唐的意味。
然而聪明的影子野兽总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打破僵局:“话说回来,你不喜欢仿身泪滴吗?”
“现在如果还有仿身泪滴模仿我的话,大概就会更进一步模仿我的言行吧。倘若我说我喜欢湖边的晚风,我说我讨厌处理政务,于是它们也就一股脑儿地跟着喜欢跟着讨厌,可惜它们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喜欢又为什么讨厌。”
“欸~”她的语调像是想起什么趣事般灵动起来,“要是拉达冈也有仿身泪滴,你说它见了我是会先朝我丢几发黄金枪还是叫我‘乖女孩’或是‘好妻子’?”
红狼被这问题一噎,随即给出肯定答复:“后者吧。但仿身泪滴能模仿神祇吗?”
“不清楚,我也没试过。”如同垂落的纤羽,她顺着红狼的前腿滑坐到台阶上,“啊,总之这类存在再怎么强调自己是新的个体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毕竟没有供它们模仿抄袭的母体的话,它们就永远只能当一坨软趴趴的液体。以前你也看到过仿身泪滴这种生物吧?”
“看到过。”影子野兽回想起什么似的磨了磨牙,“然后我把它咬死了。什么玩意儿,竟然敢模仿我?我是它能模仿的吗?”
女人无声笑了笑。
“啧,回想起来还是很讨厌。”影兽眉骨上的肌肉拧出两道褶痕,“当时那个模仿我的甚至也会凝出祷告之刃,拜托,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对方也会说话?”
“不知道,我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