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起戒备！”队长捂着左胸口高喊，“信号屏蔽仪打开，围住现场群众！曜灵，跟我上！”

曜灵嗖地冲出去，绕着异形背后跑去——或者说它根本没有前后之分，只是到了对面的方向，只是那像硫酸涮过的脑袋诡异地盯着她转了三百六十度。

又在看她。

谁在看她？

眼眶下垂变形到恐怖的样子，其中黑洞洞的眼珠子恨不得滚出来吃掉她。

它开始向曜灵蠕动，丝毫不顾及另一面队长的攻击。

胸口的异形戒指开始发烫，几乎要冲出禁锢。

曜灵一边灵敏躲避异形的攻击，一边利用精神力压制戒指，还要抽空观察其他队员的状态。

砰——砰砰——

子弹像大雨般射出，电网兹拉兹拉地闪烁着光，将它围起来。

这个异形反应很慢，被电网困住砸在地上仅仅不到五十公分的浅坑，看起来危害不大。

曜灵觉得它既然能伪装成人类，多多少少有些神智，尝试与它建立精神连接。

精神力末端的触手于无数乱糟糟的丝线中拽到盘成蚊香的那一条——人类的只会弯曲，不会绕得这么反人类审美，在抓到的一瞬间剧烈的恶心感涌上来。

仅仅是一刹那。

戒指慢慢冷下去，曜灵脑回路一转，异形靠吞噬进化，它会不会是想吞掉这个同类？

队员们尽职尽责地将群众围起来，没收电子设备。

哦，围起来不是为了保护他们，是为了防止信息泄露。

监察部内部果然早就知道异形进化，或者说上面其他人都知道。

哐当——

精神力末端抓了个空，异形重重摔在地上，抽搐数下后不动了，尸体像在山坡流下，由于坡度不够留在原地似的。

它流向的方向，是曜灵。

一队员掏出像吸尘器一样的探头，不同的是按下开关后，能量屏障罩住异形，而后又跑过去几个人进行安置。

异形的尸体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枪管发烫，曜灵在空中甩了几下冷却，想收起来。

“都带走。”队长在伤口贴上治愈薄片，下令。

队员立刻扑向被围起来的民众，他们惊惧的目光像待宰的羔羊。

日潭星并非所有人都从事军事相关的职业。

“为什么都带走？”曜灵急忙问。

队长不悦道：“所以我才烦军校学生，绝大多数时间他们足够用了。”

这是在说她多事。

路人全部被打晕，曜灵大步还没迈出去，５０２９拉住她的衣角，低声解释：

“没事，偶尔碰到保密的事情都这样，记忆清除之后就会放回来了，很安全的。”

队长昂着头不作答，默认了。

“这个也带走。”他用下巴指了指５０２９。

５０２９好不容易见到曜灵，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最后跟着一起上车。

曜灵看向队长，担心清除记忆后忘了自己的来处，或者他们做别的手脚，随口扯道：

“我身体任何改变都需要学院同意，很抱歉不能配合工作。”

队长露出和楼皓十分相似的眼神——那是对规则外异端的嫌恶。

他投出一份保密协议：“签了，后面楼部长会找你。”

曜灵飞速扫了一眼，确认没有什么坑之后签下自己的名字。

楼皓来找她，求之不得。

“可以走了。”队长不容置喙地说，“你今天请假。”

而后扬长而去，原本热闹非凡的公园只有虫鸣鸟叫。

被请假了。

曜灵愤愤躺在坐在花坛旁的石头上，为自己白上半天班气得半死。

甚至对她来说，这短短的四个小时都不是半天班，她可不是八小时工作制。

“想什么呢？”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你来了啊。”曜灵没有动，姗姗来迟的问渊贴着她躺下，“晚了一步。”

“５０２９去监察部洗记忆了？”问渊说。

“你猜得好准。”

“感受到异形了。”问渊解释，“怎么会公布异形侵入内环星球的新闻，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帝国和联盟都不会率先承认，就看谁瞒得好了。”

“还以为我也会被带走，结果签个协议就放行了。”

“特殊事特殊办，今天来得是洛森的话，协议都不用签。”

曜灵掏出戒指，精神力抚过它的表面。

想问她有没有吞噬异形的欲/望，但是太没礼貌。

于是曜灵换了个说法：“我感觉它想吞掉被带走的异形。”

“我刚被实验室做出来的时候也这样，本能会永远刻在基因中，尽管我大部分基因是人类。”问渊习以为常，感受到同类的呼唤，“它可能进化了。”

“我猜也是。”曜灵疑惑，“人类的科技可以把异形制造为武器，基因融合成人类，怎么一点信息找不到？”

“异形制造武器偶然性非常大，人类无法掌握另一种生物。至于融合基因……耗费能源、异形数量庞大，成功率比边陲贫民实验体变异成总统都低。”

曜灵被她的黑色幽默逗笑，两人静静躺在草坪上看星星。

“真神奇，白天都能看到星星。”曜灵感慨。

“你们那里不行？天空亮度太高，星体看不到？”

“嗯……没有这么近的，很不符合我们的力学体系。”曜灵理解不了这么近的球体竟然没有发生碰撞。

“我符合吗？”问渊冷不丁地问。

“……咱俩都不符合。”首先精神力它就不科学。

“嗯，咱俩都不。”问渊满意地不再说话，尽管曜灵多年后都想不明白她满意在哪。

只记得天幕美丽得像儿时和好友躺在村里凉席上，一晃一晃的那样。

曜灵突然问：“你在内环星球其他地方，有感受到异形出现吗？还是只有他们暴露本体、距离足够近这种特定条件才能感受到？”

“很模糊，很久以前人类靠外表、基因分辨同类，后来发现了精神力，辨别方式又多了一种。异形之间像是天生绑在同一根……绳子上面，”她竭力寻找形容词，“大家都大同小异，像是同一棵大树长出来的枝干。”

“没有类似的研究报告吧。”

“没有，异形应该还不能和人类直接交流，我更偏向人类，感知不够精准。”问渊摇摇头，“之前去天融行口才开始感觉到异形的存在，不是在航口外，而是内部。”

曜灵了然，内部有进化出神智的异形，只有进化后才能被人类捕捉到。无形态的原始异形像鬼一样难以察觉。

“在我出现之外的地方……有感知到异形的存在吗？”结合乐宁星的经历，她想到一种可能。

问渊想了想：“没有。”

随机意识到什么，震惊地转向她，漆黑的瞳仁满是不可置信。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跟你有关系？”问渊猜测，万年不变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担忧，“联盟另一个双S侯文那没见过，不清除他的水平。洛森纯靠科技拉起来，霍染远不如你。这么说来你的营养价值很高。”

“……谢谢，但是是否有些爱得太过了？”曜灵觉得她有种小时候家长“自家孩子就是最好的”错觉。

“等着看吧。”问渊起身拍拍后背，“如果是这样，以后你去太空军舰，可能会吸引来很多进化后的异形。最近小心点实验一下，我去周边星球巡查看看，有事随时叫我。”

比起自己，曜灵觉得她更危险一点——万一被发现绝对要切片的。

“你小心点！”曜灵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知道拦不住，只好低声叮嘱，“遇到危险实在瞒不住，先灭口。”

问渊眼底掠过一抹诧异：“我会的。”

当天晚上，曜灵拨通了容与的电话，对方依然打开摄像头，曜灵也不好意思不打开。

“侯文那？”这个名字徘徊在容与的唇齿间，“出生在武器制造世家，从小到大所有涉及到评测的活动永远都是第一名。”

屏幕上弹出一张骨骼分明，眼神坚毅的成年男性面孔，比起希维娜的嗜血，他更像刚正不阿的军人形象。

“武器制造？”

“嗯，我看看……应该和游竹认识，她接过首星的任务，应该是执行中认识的。从聊天频率来看关系不错，哦，已经提过你了。”

“……你连聊天记录都能看见？”曜灵拔高音量，“你在家吗？家里没有脑机接口。”

“在。”容与调转摄像头在屋里环绕，“只有我自己，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好。”

“之前依赖它搞得学艺不精，要是被困在边陲能源枯竭的星球，我就完全没用了。”

“行行行，打住！”曜灵连忙制止。

容与委屈地撇撇嘴，斜向上四十五度看向镜头，眼神十分哀怨委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曜灵心里全是异形的事，心情乱糟糟的，一个头两个大。

“等我回去，比赛的时候天天见，到时候随便聊。”

容与立刻开心了：“好，等你回来。”

视频关闭，容与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曜灵无可奈何又纵容的神情。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腾腾跑到电脑前开始搜索信息。

跳跃的电子屏幕跨越数万光年，通过同一条信息连接到一间华丽复古欧风的寝室内。

“联系到了？”

红发如火，眼神似凶悍雌狮的女人慵懒地依靠在沙发靠背上，摇晃着红酒杯，披着繁复纹路的披风。

“嗯，对方很警惕，虽然在提到钟离焰的时候声调急促变化，但是没有透露桃源环境信息。”

艾德里克从不会让希维娜失望，几经辗转联系到桃源某个疑似小领导的人物，威逼利诱耗损巨大，送去足足一百立方空间的武器材料，终于挖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然后呢？”希维娜看似随意道。

“桃源内斗严重，钟离焰是资源最多、占地最广的领域的领主，类似于联盟总统的职位。这个小领主对他很不满，大概是考虑两星系或许会有火力冲突的原因，要的全是没有可以用于星际战争的远程杀伤性武器。”

艾德里克将页面跳转到武器名录。

“最大射程横跨三光年，没有大范围引爆武器。”希维娜慢悠悠地总结。

“推测桃源附近有易爆物体，所占范围至少方圆四光年。”艾德里克回答。

希维娜沉思片刻，直到艾德里克脊背绷得笔直，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不着急。”希维娜挑眉示意他坐下，“他们斗他们的，我们斗我们的。你做得很好。”

艾德里克再熟悉不过那个眼神，敛去所有锐角，温顺地任由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扬起脆弱的脖颈，贪恋地仰头望向他的大皇女，他未来的陛下。

红酒顺着发丝爬过他浓翘的睫毛，像眼泪般滑落，快速淹没在敞开的衬衣中。

艾德里克呼吸急促，舔掉流经嘴唇的红酒，发出怅然的慰叹。

希维娜笑着拍拍他的脸颊：“你果然让我，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