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心里的苦难如渡海的浪,跨越过去便可风平浪静。可于他而言却是渡海的船,一生要跨越过无数的巨浪。他生活在压迫和面临的等待里,终生无法跨越上官照的筹谋和算计。
卿空切醒来的时候,身边还坐着应息元,旁边站着卫疑和萧岌。
他用湿漉漉的眸子看他,坐起身:“我又昏倒了?”
应息元点头“我走时见你脸色不好,我还有话没说完,担心你,就回来再看看。就看见你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世子,先喝药吧。”卫疑把药端给他。应息元先一步接过。“我喂你,一口气喝下去效果不好。”
说着,他舀起一勺放到他嘴边。
“咳……我自己来。”卿空切接过。
应息元垂眸,心里似乎有事。
卿空切很快喝完了。卫疑把东西撤走。“你还有什么话?”卿空切看他。
“我这次走,有重要的事要做。冬天了,你休息保暖,不要再着凉,也别出去找谢廊了。”
“……好。”
“你就不问我,要做什么重要的事?”
“一定是为了我吧。”卿空切看向他,“问不问不重要。”
应息元笑笑,他和他有时候有着莫名的默契。
“只要你不再伤害自己,不要再用什么巫术给我。”卿空切接着说。
应息元给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当然。既然你醒了,我也就该回去了。”
“嗯。”
应息元快马加鞭回宫。他还要练延命术,不能再拖下去。
——
“上官照,你那东边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没结束?”裴仇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已经在修葺了。”
“这件事影响重大,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被揪出来了,你的计划可就全盘尽废。”
“太子放心,一切事情我都安排周到,不会有变故,卿空切和谢廊一死,我们把他们查到一半的线索也收拾干净。便再不会有人威胁到我们。”
“那他们要是真查出来呢?他背后有卫虚,有武门堂,云潮阁副阁主萧岌也在帮他。”
上官照笑了:“太子你也说了,又没有巫师帮他,再多的人,又会改变什么呢。”
裴仇一听,满意地笑起来。“确实,虽说你是父皇的爱臣,但是你也知道我父皇他时日不多,到时候他一死,你就没有靠山了,多巴结巴结我,我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多谢太子殿下挂心,我会考虑的。”
“那就好。”裴仇转身离开。
上官照收起笑容,就连脸上的光亮貌似都褪去了几分。
“那边可有动静?”他问毕云令。
埋伏在卿空切房子附近的人都被卫疑找到杀了个干净。
唯一一封信回来也没有查到晚上的事。只说卿空切又去看谢廊。
毕云令如实说。
“蠢材一个,也只会围着谢廊那个快死的人兜圈子。不用派人手过去了,把枯绝瘾叫过来。”上官照说着。
——
枯绝瘾倚在门上,看起来很潇洒。抬起一只手用拇指扣扣自己中指的指甲。
“巫师,坐吧。”上官照客气。
“好啊,让我看看你又在憋着什么屁。”枯绝瘾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吧。”
上官照忽略掉他的调侃。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次枯绝瘾竟然能为他做。他掏出符纸和长针。
上官照放血。
枯绝瘾帮助上官照本来就是图他给的好处,他看向上官照。
“你还真有本事。”
上官照抬眸,枯绝瘾看到他的眼睛,只感觉里面只写满了两个字:野心。
枯绝瘾被看的有些头皮发麻。
“巫师见笑了,没多少本事,巫师这话从何说起。”上官照整理好伤口。
“上官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的计划走的顺风顺水,就怕会遭天谴了。
你虚伪什么,你这人习惯虚伪了吧,就连在我面前都装着,怎么,你的真面目,只给毕云令和你那破铜烂铁的假佛神看么?”枯绝瘾的话说的难听。
毕云令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了一眼上官照。
上官照突然面露杀意,拳头捏得紧紧的,接着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榻上的桌子。
毕云令急忙跪下。
枯绝瘾看着他,嘲讽着冷哼一声:“说不得?”
“你知道的,惹到我,不会有好的报应。”
“是啊,你是恶人,你记仇心眼小,你善于算计别人,你不会心虚,你不在乎拜着的佛神是真是假。你自导自演自看。
你踩了那么多条命走到你想要的那一步,你猜报应和天下谁又先如你的愿。这可不是你能算计的。”
枯绝瘾字字句句让上官照面色难看,说到他最在乎的禁忌。
“走了。”他看了毕云令一眼,嘲笑一声离开。
“等我利用完他,我再不会给他一点好处,我要亲手将他凌迟!让他和他那晦气的祖师爷一样,背上罪名枭首于市!
卿空切,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要么你浑身鱼鳞吐血而死,要么,你活下来,我亲手把你推向地狱!
我的地狱早就为你打造好了。”
上官照说完,神色快活,转瞬间恢复如常。
“毕云令,你说,我信仰的佛,会怪我做这些吗?”
“不会的。”毕云令回复。
“当然。我这是做善事,我本来就该当皇帝,我要谋划天下,让每一个人都臣服于我。他们本来就该死。”
说着他走到暗门前,转动花瓶,再去拜拜佛祖。
“跟过来。”他喊毕云令。
上官照拜佛的时候,手背上的佛文连着手上的佛珠都无比的肮脏。
昏暗的光浮现着罪孽。
贪婪代表着虔诚
恶意披露着善念。
假意昭示着欲望。
闭着的双眼,合十的双手,微微鞠着的躬。房间里微微跳动的烛光。
虚华的,违心的,自欺欺人的。
毕云令在一旁看着,神色隐约露出一丝悔意。那一种表情,仿佛他跟随上官照五年一直是违心的一样。
尽管他忠诚,办事利落。可仿佛他在与内心的纯良对抗。上官照绝对强大,他心有不愿也别无选择。
毕云令生长在一个淳朴困难的家庭里,那样的环境给了他亲情,让他自卑懦弱,也教给他善良忠厚。
或许呢,他也不希望上官照这样做,自己为了生存和母亲弟弟违心做事。或许他的心也和上官照一样,也希望计划完美实现。
——
“卫疑,我不能再休息了。”卿空切说着,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
“世子殿下,您又要出去吗?”卫疑着急了:“外面很冷,您答应了善行巫师的。”
“眼下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让真相大白。此事又为禁忌无法贸然禀告圣上。卫疑,我逃不了一死,纵使我挺过来了,上官照也绝不会放过我。你们也会跟着遭殃。”
卿空切浑身颤抖,他在忍着生理上的疼痛,五脏六腑仿佛在烂掉,墨色瘢痕沿着他的皮肤慢慢生长,带给他灼烧般的疼痛。
他在惧怕,也无法抉择。
“……世子……”卫疑上前一步,担心他下一秒就昏过去。
“萧岌,你过去把门反锁!”卫疑扭头对萧岌说。“卫疑,你又胆大了。”卿空切的语气冷冽。
卫疑知道他不开心,跪在他面前,声音颤抖:“世子殿下,您真的不能出去。”
萧岌站在门前,没有反锁门,也没有想让卿空切出去的意思。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卫疑,我知道你最看重我的安危。可是于我而言,精神的摧残,远比□□上的折磨更加致命。”
房间里很安静。
卿空切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话。
卫疑把他的生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卿空切精神被摧残,□□也将死亡,却仍然风轻云淡的模样。
“让开。”卿空切垂眸看向他,命令。
他走到门前,萧岌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世子殿下,你不会武功,来不了硬的,有什么事,是我和卫疑不能替你去做的?”
“世子殿下,这件事武门堂在查,您真的不必担心。”
卫疑走到他身边。
“有些事情必须我去做,将死的人是我。”
没有父母记忆的人是我,被迫远离朝政,被上官照精神折磨的人是我,懦弱无用的人是我,背负重任的人是我,无力回天的命运仍然是我。
上官照要杀死的是卿空切,他认为卿空切是最有可能威胁他皇位的人。
他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卿空切是一个有才之辈呢?
卿空切有什么?
“来不及了。”卿空切最后说。越过萧岌推开门出去了。
卫疑急忙拿起一件他的大氅快步跟上,给他披在肩上。
卿空切站在屋檐下没有动。
卫疑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天气冰冷刺骨,他自己都受不住。
萧岌拿着伞过来:“世子去哪里?”
京都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