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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池荷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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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月看出霍卿荣对律璇有些兴趣,主动介绍到:“律迁大人是咱们陛下仅剩的亲眷,膝下也只有律璇郡主这一个女儿,况且郡主三岁识文,五岁习武,人又冰雪聪明,因此陛下是额外宠些,不过......”

霍卿荣见她话锋一转,吞吞吐吐的,知道她要说的大概是些议论主子的话,便主动递了梯子:“好姑姑,陛下留了郡主在宫中,想必我是要和郡主长久来往,你快告诉我和郡主相处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姑娘不必急,郡主还是很好相处的,就是有些心气高,姑娘您性子这么娴静,只要别在郡主面前提及那位就不会出问题的。”

“那位?”

肆月见霍卿荣皱起眉头,就知道她没明白,四下看了看没有别的人在,视线指向了凤仪宫方向,压着声音吐出三个字:“大皇子。”

大皇子?

肆月言尽于此,霍卿荣看她遮遮掩掩的神色也不好再问下去。

等到了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还在思考律璇和大皇子之间会有什么龃龉?想入神了,嗅着浓重的苏合香渐渐也沉沉睡去。

因此错过了窗台上极小的一声“嘎吱”。

屋外的冷风送进来一缕冰冷的视线,律璇透过窗缝大致看了几眼屋内,鼻头微动闻了闻,随后悄无声息的阖上窗户。

窗纸上的黑影随之消失,隐没于黑夜之中。

律璇再次光明正大现出身形是在凤仪宫外,不用走进她就看见了那把突兀的露在锁链外面的铁锁。

冷笑一声,她走上前去熟练的将锁重新缠进去。后退了几步突然前冲,一脚蹬在墙壁上轻盈的翻进了墙内,稳稳落在雪地里。

殿内荒芜破败,金壁琉璃瓦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

律璇轻车熟路的走进偏殿一间卧房。

屋内的陈设散乱,桌椅板凳都偏离原本摆放的位置,一个茶盏横躺在书案边缘,一本手札掉在桌脚边。大的小的抽屉都被拉开,所有的箱子也都敞着口,柜子里衣裳被褥也都被扯出来一件一件堆在地上。

一看便知这里经过一场异常混乱的搜寻。

律璇拿起窗沿那一杆洞箫,用袖子仔仔细细擦干净,才显出它油亮质朴的真身,举到嘴边,磕磕绊绊吹起一段不算好听的旋律。

呜咽风声盘旋在冷宫之上久未消散,那箫声听来也像野鬼的哭嚎,酣睡的狸猫被惊醒,拱起龙脊背,利爪划过虫蛀的木头,几息之间跳过横梁爬上了屋顶,肥硕的身子在毛茸茸的雪地里拱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径,眨眼间又睡了过去。

墨色退散,天边亮起鱼肚白,初升的红日下,滴滴答答的水珠顺檐而流,滚落进宫道下的沟渠,汇聚至水池。

已是六月,满池风荷举。

这半年,京中发生了三件大事。

三月前,卫衍回京,带回了柳曾柔与南灵大皇子初步和谈成功的消息,立明帝大喜,当即封了卫衍司隶校尉一职。

二月前,太尉律迁于京畿大营回京途中发现可疑人士,盘问未果反遭行刺受伤;一日前,丞相府长孙苏乾大婚,婚宴上有贼人趁乱入府盗走了一件宝物,两案至今仍为告破。

一时之间,京中人心惶惶,有说是南灵假意谈和实则浑水摸鱼;有说是东平派了细作进京;更有甚者,说是荣国余党死而复生妄图复国。

总之流言甚嚣尘上,立明帝震怒,朝中人人自危,新上任的司隶校尉和廷尉府忙得那是一个脚不沾地。

反观宫里的霍卿荣倒是难得一阵悠闲,进宫本就不在她这时的计划内,她也不是真的手眼通天,初来乍到就能在宫里安插了眼线,把消息传出宫去。

好在宫中消息灵通,要打探点什么还算方便,尤其是苏仪萝指派给她的那个大宫女,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嘴也跟漏勺似的。

一开始处处找茬的律璇也被她蒙骗过去,宫中的日子十分的清闲,偶尔去贵妃那上上眼药,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喝茶、听戏、做点百工活计。只是等她归家的时候,案头雪花片似的信笺大抵是能将她吞没了

霍卿荣想到这,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捏起一柄精巧的小锤在一块银片上敲敲打打。

之前她见苏仪萝坏了一支珠钗,主动揽下了修补的活,得以在司宝局混了个脸熟,想借此暗中查一查一年前贵妃生辰宴上律从风进献的那个跛脚老妇。

那日离得远了,她并未看清那位老妇的面容,况且从前宫里做首饰的宫人她也不见得认全了,但从苏仪萝仍旧日日戴着金玉凤簪便也能猜出来,那老妇并没说出其中蹊跷。

不过也不能放任她留在敌人身边,所以霍卿荣在司宝局着实费了些功夫,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一个跛脚宫人,此事只好就此作罢。

“主子主子,你看这几朵好不好看。”芷兰拎着濡湿的裙角,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新鲜荷花从荷花池边爬上来。

断梗处还连着细丝的荷花被一一插进石桌上两三个瓷瓶中,霍卿荣抬眼看了看:“好了,摘几朵就够了,你把荷花池摘秃了,小心贵妃娘娘怪罪。”

“肆月姑姑不是说多摘几朵好做荷花酥嘛。”

“你真是在哪都想着吃,趁新鲜你先给她送过去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好嘞,”芷兰这一听可乐坏了,抱起几个瓷瓶就跑出了凉亭:“主子,那我就不打扰您啦,等饼做好了我再给您送来。”

她动作改不了风风火火的,盛满水的瓷瓶里晃出水来溅到了桌上一块荷叶形状的铁片上,霍卿荣紧跟着就抄起铁片扔向那个跑远的身影,笑骂了句。

“叮叮当当”的声音复又响起,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在霍卿荣手下成型,她伸手去摸打好的叶子,却触手升温,抬头看去,她扬起的唇角瞬间落下,眼神厉如刀锋。

“你怎么在这里?”

“殿下在哪,我就在哪。”眼前人笑得一脸温顺,他看了一眼霍卿荣手里的荷花簪,称赞了一句:“殿下的手艺看起来一点没有生疏,只是这种活容易伤了手,还是交给我来吧。”

他很轻易的将霍卿荣手里的东西拿走,熟练的找到接口,将叶片嵌进去,递还回来。

霍卿荣没有接,仍旧问到:“回答我的问题,金宜书,你为什么在这里?”

金宜书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虽然俯视,却似身后满池花托下空心细瘦的茎,易断易折。他垂眸收敛了些落寞的神色,强硬的将簪子塞进霍卿荣的手里。

“在虎威我就答过,殿下需要我,只要殿下需要我,我就会在,金家永远是卿氏皇族手里最忠诚的利刃,我,也不例外。”

霍卿荣见惯了他这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狗屁忠心,神情淡漠的从他身上移开:“荣国早就灭了,你若想表忠心——”霍卿荣歪头往后看了看:“那池子里或许有哪朝你们金家出来的皇后、妃子,自行了断去找你先祖吧。”

夏日的小风徐徐,日头却毒辣,满池的荷花蔫头耷脑的乱飘。

一道利落的弧线从凉亭到水底,霍卿荣看见那支簪子撞断一支荷花噗通砸进水里,站起身满意地拍拍手准备离去。

金宜书却抬手拦住她:“殿下孤身一人在宫中六个月,谢家那两个蠢货可想到法子救殿下出去了?”

“你倒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霍卿荣本不欲多理他,然而话说到这也察觉出不对劲来:“是你?苏仪萝急忙把我召进宫,是你在从中作梗?”

想不到她竟然如此敏锐,金宜书眸色闪过一丝慌乱。

本也不确定只是想炸一炸他,见他如此反应,霍卿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把她弄进宫来,但此刻,霍卿荣对他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冷冷看他一眼,霍卿荣一言不发挥开他的胳膊离开,想来她在宫里这段时日,金宜书必然是在外面做了些怕她搅局的事情。

回到屋里冷静分析过眼下的局面,霍卿荣准备去找苏仪萝,她已经进宫六个月了,眼下若是提议出宫一趟,想必不会被拒绝。

于是她就端着刚做好的荷花酥去找苏仪萝,只是还没走进玉椒宫正殿,开怀的笑声就已经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拉住刚从里头出来的松月,霍卿荣问到:“萝姨今日心情怎么如此好?”

松月捂嘴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笑着回到:“二殿下来了,娘娘能不高兴吗,姑娘快进去吧,娘娘正说了要请您一同过来用午膳呢。”

霍卿荣瞬间就想明白了金宜书是投靠了谁,当初虎威与越州刺史勾结背后之人正是律从风,这么看来,金宜书出现在那和宫里就不奇怪了,原来他早就蛰伏在了二皇子身边。

眼下想出宫是不可能了,霍卿荣知道自己是小瞧了金宜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提着荷花酥进去。

苏仪萝正坐在榻上,面色红润,笑声爽朗,她本也没什么病,不过硬生生替她被禁闭的儿子愁的。见霍卿荣来,笑意更甚了几分:“荣儿来了,快过来,叫风儿好好看看,这段时间替他照顾亲娘的是什么好姑娘。”

霍卿荣点头称是,将手里的荷花交给一旁的侍女插进瓶子里,端着糕点走近,正欲行礼却被打断:“好了,这里又没外人,不必如此生分。”

“萝姨,”霍卿荣没将视线落到律从风身上,而是将自己的糕点递给苏仪萝:“昨日荷花池的花苞都开了,我又给您摘了几朵,正巧肆月姑姑还做了荷花酥,我便借花献佛拿来和萝姨一起品尝。”

食盒的盖子被揭开,一尊翠绿的荷叶碟子上摆放着几块藕粉色、茶杯底大小的荷花酥。

苏仪萝看了一眼,便示意律从风也来瞧瞧:“风儿,我记得你最爱吃我宫里这些糕点,在府里待了这么久可想这一口了?”

律从风的视线早就黏在食盒上了,眼间食盒盖子被打开,伸手拿起一块就放进嘴里:“好吃,”吃了一块他又伸手去拿第二块:“还是母妃宫里的厨子会做,半年没吃到,可把我馋坏了。”

他吃上了头,直接从霍卿荣手里把食盒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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