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的幻境——那炉鼎联结的另一空间。
想必方才的怪物消失,就是去了那处。
想到了可行解决方法,少典有琴当即闭起了眼睛,开始回忆过去在师父书里看到的那些法术和口诀。
他从来没用过,但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昙昙!”
“昙昙!”
夜昙置若罔闻。
黑暗之中,目之所及,尽是需要斩杀的怪物。
带着腥臭味道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扰了视线。
夜昙只能趁着战斗间隙,用自己的袖子随便一抹。
她看着袖子上黑色的血块,露出嫌恶的表情。
“昙昙!”少典有琴终于冲破了重重阻碍,来到了夜昙面前。
“少典空心?!”夜昙的第一反应是用美人刺阻止他继续向自己靠近。
怀疑对方是心魔,那是修行之人的本能反应。
“昙昙,我带你出去。”烈风之中,玄商君伸手试了几次,终是牵住夜昙的衣袖。
“……”夜昙顺着少典有琴的目光看过去。
原本应是黑雾的尽头,似有星光点点。
那星光正是佛珠赐下的指引。
“别怕……来”,少典有琴牵起夜昙的手,“我们从这里出去。”
夜昙也不知自己为何就会把手交给一个有心魔嫌疑的人。
她一边抵挡着魔气,一边被人牵着走。
“呼——”直到穿越过了那道光门,他们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才怪。
魔物也随着二人一同穿过空间的裂隙,重新聚于停在半空中的炉鼎之上。
“昙昙,我送你下去。”少典有琴看向夜昙。
她大概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卷入其中的?自己当然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
虽然他也很遗憾,最后一面仅仅是这样就要结束了。
……何其短暂。
然而,能见到她,也是上天的恩赐了。
他不该不知足的。
少典有琴还记得,分别的那日,她曾问过自己,是否喜欢她。
想要一直在一起……
离开她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想她……尽管他明白,献祭需要的是绝对的心如止水。
但他还是不断地想起她,想起二人在甘州小山村的日子。
情不自禁。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不行!”夜昙相当强势地拉住人的衣袖。
下一刻,她说出了让他相当震惊的一句话。
“你知道月华国打算献祭一位公主的,我就是离光夜昙,我不会走的。”
她曾经猜测过,知道了这件事,他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惊愕,心痛,遗憾……还是别的呢?
果然和自己猜想的那样……
兼而有之。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会搞定这一切,你快走!”夜昙用手控制着魔气,将半空中的魔物阻隔在炉鼎外。
“离光……夜昙……”来不及惊讶了,他必须要赶紧送她离开!
“该走的人……是你啊!”
师父说了,至阴之人是无法真正消弭灾难的。
两个执拗之人,谁也不肯率先妥协。
又陷入了焦灼之中。
“……”
最终少典有琴下定了决心,他一手抓住夜昙,一手开始捏一个新的诀。
他不喜欢赌博,尤其还是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
可情势逼人,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就在夜昙忙着和半空中的魔物战斗之际,他们栖身的那个炉鼎渐渐倒扣了。
炉鼎并不是简单的炉鼎。
这是只有玄商君知道的秘密。
师父告诉他,那是上古遗留的法器——混沌钟。
毋宁说是因为这样,才能被当作献祭之炉鼎。
“你做了什么?”夜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夜昙,你快出去!”少典有琴试图将人推出炉鼎。
无奈后者却死抓着他不肯放。
最终,他只能改推为拉,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结果就是,大钟急速下降,然后他们两个一起被关在里面了。
所幸的是,那些嚣狂的魔物被混沌钟开启时的金光撕裂。
天地间,暂时又恢复了片刻宁静。
————————
一片黑暗之中。
“喂,少典空心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夜昙气得跺脚。
由于被混沌钟罩了个严严实实,一点光线也没有,她的脚直接踩上了某人的脚。
被踩的人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浑不在意地咳了口血。
“你干嘛呢!”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夜昙现在十分恼怒。
四周一片漆黑,她看不到对方究竟是何表情。
“我是为了阻止那该死的大灾难!你就别来裹乱了行不行!”别看现在外面风平浪静的,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那些魔物,不知道何时便会卷土重来。
可能是一个时辰后,也可能是下一瞬。
情势只会越来越糟。
“……夜昙,这是我应该做的,与你无关。”
“什么应该!”居然说什么应该,这是要笑死谁啊?
“你个大傻子!”夜昙冲着人大吼大叫。
“你是被人利用了啊!”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利用?”少典有琴无奈地看向情绪有些失控的小娘子,“谁啊?”
献祭这事,从头到尾,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被仇人利用啊!”夜昙脱口而出。
“你还记得那场大火吗?”这事她本来没想要告诉他的,只因她觉得……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很难接受吧。
“策划者制造那起灭门案的目的,就是找可以用来献祭的祭品。”
他和她最初的目的是一致的。
“……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应该,呵……真是可笑!”黑暗之中,他们都看不到彼此的眼神,唯一能够传递情绪的方式就剩下了声音,“我的意思就是!放火的人是你师父啊!你怎么还不明白?”
“不可能!”
闻言,少典有琴下意识否认。
“不可能的……”颤抖的声音终是泄露了一丝真实的心绪。
并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师父……他怎么会害我?”正是他将自己从那火海中救出来的,不然那时他便已死了。
“不会的,一定是你搞错了……”
“我不会搞错的。”
那时候……一定是那老和尚调换的玉佩。
是他趁着自己在别处寻找之时,把玉佩挂在其他尸体上。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思及此,夜昙忍不住握紧拳头。
“师父他……不会的……”师父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是为了大义。
师父说了,有魔物被封印在他身体里,所以他才能在那场大火中活下来。
若是自己不死,终有一天,会被魔物控制,不如就趁着情况尚能掌控,为天下苍生计。
“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会什么呀不会!他是骗你的!”夜昙咬牙切齿。
完全是被大傻瓜气得。
“笨蛋啊你!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只要到这天就没用了。你身上还有好些禁制,他那就是为了方便掌控你!”从身到心,根本没有一点逃跑的余地。
只是这傻瓜连逃跑也没想过,只是一味傻傻地上赶着奉献。
“……不……”他不信!
与其说是不信,其实只是玄商君不愿相信罢了。
幼时,父亲就对他严厉。他想亲近,却是不能。
自被那场大火夺走一切后,在他心里,早已将师父当作是父亲一般敬爱。
见人依旧不肯相信,夜昙继续火上浇油。
“你的师父,就你那宝贝画上的道士!我在你家被大火烧的第二天就见过他!”事到如今,如果能够让他清醒,然后放弃的话就好了。
“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看到那画,那玉佩,她就怀疑了。
见阻不了他,她便回去调查过。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自己没有找到任何有利的证据。
但毫无疑问,那老道士就是放火烧人全家的真凶。
特别扮成和尚模样去劫人,大概也是因为害怕万一被人发现。
只是,他疏忽了一点——样貌没怎么变化,只是胡子上的差异。
至于这杂毛老道打底为什么这么做,那自然不是因为心疼夜昙咯。
只因这月华国在世间的大多数人眼中,仍是一个异类。
女人执政,牝鸡司晨,不可信任。因此,那女国师所言的——以至阴献祭,说不定只会招来更加猖獗的魔物,与更可怕的灾异。
种种成见之下,道门中人自然也不可能让自己瞧不起的女人们所选出的祭品去祭天。
要献祭方能平息灾难这事是真的。
只是他们当然更相信至阳至刚的力量。
于是便找到了少典有琴。
可平白无故,有谁会把自己的儿子献出去送死呢?
何况这家人还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最终,老道便想了这个方法。
计划异常顺利。
之后的好几年间,他甚至都得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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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少典有琴只觉口中异常苦涩。
自己醒来时,师父说是偶然间路过,偶然间捡了他回来,偶然间发现了他适合去解这场灾异。
至于他的家人……师父说他去的时候就已经……
原来这些……都是……计算过的吗?
只是为了让自己孑然一身,无所依凭。
他还以为……师父……对自己总归是有些情谊的。
“咳咳……”心口气血翻涌,少典有琴忍不住又吐了口血。
“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这动静有些大,夜昙赶紧上手拍他的背脊。
“所幸现在还来得及,你也别太伤心了……”他先前将那画宝贝成那样,她哪能不知道这事对他是多么大的打击。
“不值得的。就算他之前维护你,对你好,那不也都是为了今天吗?”
他是为了让你能够心甘情愿地去死——这句话到底过于残忍,都滚到喉咙口了,夜昙还是将之咽下。
“可……”那维护……是真的。
至少让他的日子好过了些。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啊……”玄商君用手缓缓摁住自己胸口。
“……”
夜昙仍握着他的手臂,因此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发抖。
却仍是竭力在控制着这一切。
“我……不想听。”已经是最后了,他真的……宁愿不知道。
少典有琴知道此时的自己正心如乱麻。
可他又必须要静下心来。
否则不能够完成献祭。
“为什么啊!”她不明白。
“事到如今……”最终,玄商君缓缓吐出了这句话。
“也只能如此了吧。”
“你是……你是要原谅他们吗?”夜昙听见自己不可思议的声音在密闭的混沌钟里响起。
“你疯了!!”昏头了真是!!!
“我……”
没等玄商君说完,夜昙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急切抢白,“就算你肯原谅那杂毛老道好了,那你凭什么代替其他人原谅呢?”
她完全是恨铁不成钢。
“我……没有原谅他。”只是,他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而且……别的人他虽然没把握,母亲,大约是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吧。
“还有我,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你!”夜昙气得口不择言,又别无他法,只能愤而自曝,“我不想被献祭,所以就打算来你家绑架你,你还傻乎乎救我!”
一次刺激不成,就只能……再次刺激他。
“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