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除了管陈生以外，其余时间都被拉去开会。工作室年年参加高校赛，是年年拿奖没错。可是学校的意思是高校圈的大小服装赛事主办权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没有相关的经验，那就先在本校试一试。所以最近的会议都在讨论校级规模服装比赛这件事情。
本校的赛事比较简单，像青花赛环节足足三轮，高校赛两轮居多。本校的一轮下来就结束了。从收电子稿再到纸质稿，留足一小段制衣时间，最后等着评奖。按照这个道理，赛前准备功夫本来轻轻松松。可校领导不这么想，再简单也得折腾折腾，摆出点努力的成果，不然就是不过关。
季明一想到这儿，头都要炸了。
“要不你拉大品牌的赞助？不用学校拿经费，领导那边应该说得过去吧”有个老师出主意。
这主意确实也没错。一个赛事含金量怎么样，主办方是首要判定因素，那赞助方就是其次。如果能拿拉来些知名品牌赞助，那明面上也够了。
王晓真听见这个提议，主动排忧解难。“老师，如果需要什么赞助的话，我可以帮忙。我家里工作也是跟服装设计相关的”
季明笑着摆摆手。这个他倒是知道一点。开会的时候有人提了一嘴，王晓真家里好像跟什么设计协会沾点边。
“学校本意是让我们拿到赛事举办权。如果赞助方占大头，那我们就一点话语权没有了。经费这一块，还是得学校出。”
不趁着这次开这个头，以后钱更难拨下来。
“哎，有办法了”季明灵机一动。“号召学院里面青花赛进了复赛的学生报名。蹭蹭青花赛的含金量，拉高参赛选手的质量，这总不能说咱们不认真对待了吧？”
其他几个老师连连认同。这方法最简单，不折腾。发个通知的事儿。
“那我和陈生都要参加吗？”王晓真问，这问的语气能听出来，他跃跃欲试。
季明想了一下，王晓真可以凑凑热闹。陈生被他盯得紧了些，可能没时间空出来。可工作室里两个人都进了青花赛复赛。怎么有一个人去，一个人不让去的道理？除了私心之外，没有什么合适的说辞。
“都参加吧”季明没法。说完这句话，陈生刚好推门进来。
“老师好，晓真。大家都在呢”陈生礼貌性打了个招呼。
季明看着陈生黑眼圈，很明显。刚又把人卖出去，这会儿心虚得很，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很快，有人替他干了这事儿。
王晓真快步走上前。双手攀上陈生的手臂，激动道：“陈生，我们要一起参加学校比赛了！”
“比赛？”陈生看向季明。
如果放在以前，只有师徒两个人在这里，没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可现在多了个王晓真，季明得另外挑个时间给人讲明白。
陈生意会季明的眼神。对王晓真说：“挺好的。对了晓真，有一沓工作室的资料学弟学妹送错了，好像放到了你们学院教务处。方便帮我问问吗，如果有的话就拿回来”
王晓真非但不嫌麻烦，还有惊喜的意味。一声“好”，笑着小跑出去了。
季明也把所有老师支开。工作室只剩两个人。
“老师”陈生叹了口气。
季明自知理亏。“一碗水端平。不过只是学校的比赛。你拿之前的作品应付应付就完事儿了”
陈生以前做了很多成衣出来，库存够用，随便糊弄一下的确不是问题。
“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吧？”陈生担心的是这个。学院的服装展馆有很多陈生的作品，只不过有些被收起来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人记得。如果学院发现陈生拿以前的东西出来糊弄人，季明可能要被问责。
“不会”季明在陈生的位置坐下，语重心长道。“你现在的重心只有青花赛。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全兜着。”
历届以来，青花奖获得者都是圈子里知名的老前辈，今年年初开始，媒体舆论已经出现厌烦的声音。如果陈生真的能拿到这一届青花奖，新闻报道必然会铺天盖地，时尚圈也得翻个天。季明对陈生获奖有极高的自信，他清楚这个得意门生。虽然心思不表露在外，但陈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是想走到时尚圈金字塔顶尖的天才选手。
“谢谢老师”对于季明，陈生感激不尽。
只是，现在季明压根不想和陈生演什么师徒情深，他发现了陈生手稿里有一张猫腻。没等陈生反应过来，“哗啦”抽过来。是陈生好久以前就已经停笔了的西装手稿，旧纸添了新墨水，很明显，画的是一个侧脸，头发盖住眼睛，嘴巴藏在门后面看不见。只有一个鼻子露出来。盘坐的姿势，影子却是完整的。
“我得走了”陈生从他手上又抽回来。
季明隐隐觉得有猫腻，可眼前人面不改色的，又不像是心虚的样子。
这时，王晓真进来了，喘着大气。
这么一会儿能回来，很明显是跑着去跑着回的。
“陈生，教务处老师说没有”
陈生觉着有点过意不去，给王晓真倒了杯水。季明也站起来了，本来支走其他人就是为了说学校比赛这个事情，解决完了。他理了理衣服，走去上课。
陈生的位置，季明一走，王晓真就坐下了。“陈生。我们学校的比赛你打算出什么作品呀？”
“还没有头绪”
王晓真进来的时候，看见陈生从季明手上拿回了张手稿，以为他这么快就画完了，结果不是吗？还是说他在防着自己撒谎了？
王晓真余光又扫了一圈，陈生确实没开始准备，心情稍微好了点。要比就跟最好的人比，虽然王晓真不是服装设计专业的，可是家里对他作品给予的肯定不亚于陈生。在王晓真心里，他和陈生是势均力敌的竞争对手，是对手，更应该是之友。所以下一句，王晓真暗暗提了个请求。
“我也想在工作室准备作品”王晓真说
工作室里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办公位，很宽敞。王晓真来的太突然，季明一时间没办置得那么快，所以他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话说出来，陈生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我不常在工作室。放学后你随时用我的桌子”自从跟李凌见面，陈生基本上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都不在工作室。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一起准备作品吗？”
王晓真身上有一种很矛盾的磁场。他清楚自己有家庭背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拥有更多提要求的机会。可他偏偏要走某种亲民的路，表面上好声好气与你交涉，背后口吻却不容置疑。
一起准备作品。陈生怎么能没领会到呢？他只是不愿意把话说破，而且已经让出了自己能让的唯一一步。
“不了”陈生说。
“为什么不可以！”王晓真站起来，一脸哀求的模样看向陈生。
“不了”陈生复述了一遍。
王晓真识相放开手，看着陈生走出工作室，笑了。
他厌恶所有人正人君子的模样，特别对于陈生这种人。一旦撕毁了面具的一角，真实的面貌裸漏出来，就会让人有种报仇的满足感。所以在王晓真看见陈生皱着眉头，哪怕是一瞬，走出去的时候。他只觉得舒服。
——
自从王晓真在陈生位置坐下后，一直到学校比赛结束前，陈生没有在工作室出现过。
在裁缝铺这边待的时间要比平时长很多。有时候到了李凌回家吃饭的点，陈生就先走一步，在周围慢悠悠逛一圈，直到晚上才回去。有时候李凌知道陈生走得晚，会从学校带些牛奶面包什么的，给他垫垫肚子。两周没动过的零食一周内全吃完了，老李感动得痛哭流涕。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终于等到了比赛公布冠军的前一天。
本校规模的比赛，陈生参加完全是给季明面子，不让他多为难，至于比赛的结果，他没那么多心思关注，更何况前面还有个青花赛在等着。
但事实证明，很多设想为简单的事，绊子是最多的。
回去的路上，季明打电话过来。“陈生啊”语气从没这么严肃过。现在一个会议室里，坐的全是领导，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从其他高校邀请过来的赛事作品评审专家。
“怎么了”陈生问。
“来大会议室一趟吧”季明紧揉眉心，烦躁没散多少。
“怎么了”陈生猜不到发生什么，但是他需要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以便应对。
“你和王晓真交上来的手稿和成品是一样的”
“半小时后到”
陈生挂完电话，脸色阴沉。一踩油门，开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