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掀桌后，王龙没放下心。陈生从不做亏本买卖，这几年打交道下来，王龙深谙这个理。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愚蠢到把青花赛拱手让位。

王龙看着不远处，陈生领着李凌，把他挨个儿介绍给参宴的人。看样子，李凌没有把王龙对他的所作所为对陈生全盘托出，否则按照陈氏的手段，王龙的生意盘必定大缩水。

既然李凌有了陈生这么大一靠山，为什么还留在协会？他跟陈生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攀上的高枝？王龙越想越不安，他决定试探一下陈生的态度。

路过一个服务生，王龙随手拿过两杯香槟，朝二人走过去。

"李凌！"王龙拍拍李凌的肩膀，惊喜道："你在这儿啊？"

"王老师"李凌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小步，拉开距离。

"哎，陈总！您也在"王龙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王会长"陈生也打了声招呼。

三言两语唠过，王龙给陈生递过一杯香槟。热情道："陈总，来一杯？"

李凌不喝酒，从门口一路进来，陈生全替李凌挡过去，一杯接着一杯，陈生虽然喝酒不上脸，现在身上有点酒气，他已经喝得很多了。

林江青走上来，歉意笑道："王会长，不好意思啊。我们陈总今晚喝得有点多了，这杯我敬您？"

王龙不乐意，他这递过去的可不只是一杯酒这么简单。问题憋在咽喉，这酒陈生喝了，意思就给了面子，王龙能一吐为快。如果没喝，那就没法了。所以喝与不喝，必须陈生自己出声。

李凌更不乐意，陈生将一旁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故意没开口。

"陈总"李凌说话了，陈生挑起眉，等待下文。"晚宴下来，陈总已经替我挡了很多酒，我又是王会长的学生，这杯应该轮到我敬"

话落，林江青不知从哪拿了两杯香槟过来，一杯给李凌，一杯给陈生。李凌话到这份上，王龙不好再纠追着人说什么了。

陈生接过，一口闷下去，看着李凌，神色晦暗不明。白开水。

"陈总啊，我这两天思来想去，觉着这青花赛没您不行。"王龙叹了口气，一脸心力憔悴的样子。"我说句心里话，您还是得回来"

明晃晃的试探。

陈生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周旋，都是多余，趁着今晚，他把话说到底了。"王会长，我想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放心，我陈生说话，向来是说到做到。所以这件事上，我们就到此为止"

说罢，陈生带着李凌离开，一路走到糕点台，才问。"什么时候换的？"陈生全程都在李凌旁边，完全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叫林江青把酒换成白开水。

"刚刚"李凌看陈生一杯一杯接过，丝毫没有停的样子，再能喝的人这样下去都得伤。于是悄咪咪给林江青使了个眼色，没想到人一下就接上了。

陈生心情很好。他今晚确实有点没把握住度，但介绍李凌给这么多人认识，人情上的事，不喝不行。

李凌随手挑起一块蛋糕吃，想了想，还是说："少喝一点吧，以后"

林江青在旁边摇摇头，他跟在陈总身边那么多年，回回劝酒失败，后来劝着劝着陈总有点烦了，他就识相地闭嘴。几年来都这样，李凌劝估计也没什么效果。

谁知道下一秒，陈总乖乖应承道："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不喝"

林江青心碎了一地，他这□□会到了啥是"人微言轻"，怪不得自己劝不动，原来是不够格。李凌还想挑一块糕点吃，下一秒，灯全部暗下来。为了迎合外国人口味，不让他们远道而来却觉着无聊，晚宴最后一个流程是舞会，倒不像严格意义上的舞会那么正式，音乐响起来，自由邀舞，谁乐意跳谁跳。

李凌想找个地方放好叉子，桌子上探了探，不小心摸到陈生的手，热的，李凌心也跟着烫了一下。

"怎么了？"陈生问，两个人看不清彼此的脸。

"没事"

李凌和陈生应该是什么关系，两个人都不知道。三年前奔涌的河流来到入海口，却被生生截断，流进了沟壑，从此深不见底。

"你好，请问我能和你跳一支舞吗？"有个女生走过来，身穿红色礼服，娇艳明媚，让人不忍拒绝。李凌心思不在这儿，虽然选修课里设有舞蹈课程，可他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不感兴趣，所以对舞蹈一窍不通。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陈生光影下漏出半张脸，替李凌婉拒。"他是我的舞伴"

女生闻言非但没有被拒绝的冒昧，一脸惊喜捂住嘴巴，开心地走了。

李凌本以为陈生只是说说罢了，谁知道他真的在往舞池中央走过去，向李凌伸出手。

中央的灯光要稍微亮一些，陈生附近的人注意到他，交头接耳低声言语，看神色还有几人跃跃欲试，似乎想走过去跟陈生搭讪。

李凌心一狠，走过去牵上他的手，低声道："我是真的不会"

陈生三两步带着人离开中央，来到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

暖黄色的灯光交叠，似见不见。橙花混合着香槟，这是陈生身上的味道。李凌跟着他的舞步走，完全任他摆布。

······

"这个"李凌头贴着陈生的肩膀，不自在道："这个舞是这样跳的吗"

"不是"陈生如实回答。

陈生不是那种喝了酒就失去理智的人，再上头的时候他会选择睡觉。所以他也就从来不相信所谓在酒的掩盖下进行的一言一行。此刻他想相信了，面对李凌他小心翼翼。"是我想这样跳"

是我想这样跳，你会允许吗？如果你允许的话，又表示了什么态度？

等不到李凌开口，下一秒，灯亮了。

"李凌！"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转头一看，是许州白。

许州白父母都是时尚行业的媒体记者，他跟着出现在各种宴会里本不奇怪，只是李凌没想到这次晚宴上能见到他。"许州白？"

"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许州白激动道。

李凌看了陈生一眼。"你直接说就好了"

许州白干着急，只能凑过李凌耳边低声言语，李凌听完，脸色一沉，对陈生说："我先离开一下，一会儿来找你"

陈生叮嘱一句："不要走太远了，有事电话联系"话没说完，许州白拉着人走了。

"老林，查查许州白是什么人"

——

由于双亲都是记者，时尚行业中再老旧，偏僻的小道消息，许州白都知道。

青花赛历届中，有一届被抹得干干净净，遍寻各大小媒体，没有一点存料，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这一届就是陈生参赛的那一届。陈生得奖那一年，铺天盖地的宣发，青花奖最年轻获得者炙手可热，谁知后来被爆抄袭。抄袭在热搜榜上挂了整整三天后，莫名其妙消失了，接着，所有相关的消息都查无可循。于是很多人以为始作俑者做贼心虚，纷纷替陈生坐实了"抄袭"的事实。

许州白双亲四处访问，发现了一点陈生疑似蒙冤的线索。最后找人找到陈氏这里，谁想陈生亲口拒绝了调查的好意。于是这一丁点资料压在柜底，直到许州白大一的时候拿出来，李凌才知道这件事。

再之后，李凌就进入青年设计协会了。

许州白特意叫李凌出来，是因为李凌叫他格外留意的事情有了新进展。

"我好像看见他了，戴着鸭舌帽，扛着相机的。就在你们会长旁边"许州白小声说道。

李凌向许州白再次确认。"你不是说他出国了吗？确定是他？"

"哎哟我去你还不信我，记人谁能比得过我？"许州白催着李凌："走在卫生间拐角，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你要不信，自己去看看"

说罢，李凌马上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卫生间的灯光要更暗一些，空调开得很猛，李凌打了个哆嗦。没看见人。

"你好？是在找什么吗？"突然隔间里出来个人，李凌汗毛竖起。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个子跟李凌差不多，一身黑，脖子挂了张工牌。

"没事"李凌摆摆手，走向洗手台。"手拿了糕点，粘粘的，我过来洗洗"

李凌打开水龙头，佯装洗手，镜子里观察着身后的人的一举一动。李凌不敢确定，直到他从袋子里掏出鸭舌帽戴上。

就是他，

"今晚人很多，摄影任务挺重吧？有关青花赛的，估计条条都是热门资讯"李凌抽下两张纸，跟他搭话。

他也没有出去的意思："还行，拍到了想拍的，有东西写就行了"

李凌也跟着笑了两声。"是吧，那就好。我是本届的参赛选手，进来见世面的"

"选手能进来，说明不简单哦"他打趣道，衣袖擦了擦相机，装作不经意问："跟陈总认识？"

李凌歪头，也学着吃惊的模样反问："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我们干媒体的，知道也正常。而且刚才你们一起走红毯进来，长得这么俊俏两个人，很难不注意到吧"

电话声响起了，是陈生，李凌没接。

"学服装设计的，也要经常跟媒体打交道。但我身边没什么媒体朋友"李凌"啧"了一声，继续道："要不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我感觉跟你挺投缘的"

那人没想到李凌那么主动，太过惊喜，声线都渗着激动的声色。"可以啊！那太好了"

"李凌，李凌？"陈生的声音。

那人匆忙道了句再见，快步走出去。李凌看着他，若有所思，随后，李凌也走了出去。"我在这里"

林江青跟在陈生背后，拿着外套，愁容满面。李凌走进，陈生身上的酒味更重了些，步子很轻，站着摇摇欲坠，显然遭人灌酒了。

"怎么又喝上了？"李凌愠怒道。

林江青委屈。"刚刚有几个外国人，非得说尝尝中国的茅台，拉着陈总嗷嗷喝！"

陈生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抱歉。晚宴差不多结束，我先送你回学校"陈生确实没预想到那几个外国人会在琳琅满目的糕点桌上，一眼挑中茅台。李凌不爱吃西餐，今晚桌子上都是甜点，他本想结束后带着人去吃宵夜，现在看来计划是实现不了了。

这里回陈生住的地方要更近一些，林江青开得四平八稳，也很快到了。

"李同学，你能扶陈总上去吗？我去附近加油站加点儿油，一会再送你回去"

陈生没等林江青说完，主动下了车，他没觉得晕，只觉得沉。上半身压着双腿，走起来格外慢。李凌没理他，自然拉过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陈生不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一直到家门口。有了一个支撑点，陈生几乎要把力气散完了，整个人倚着李凌，醉意不知道为什么更浓了些。

"062431，密码"陈生说。

李凌被压倒在一边，侧着身子输入密码，艰难地把人带到沙发上，喘着气。陈生有24小时开夜灯的习惯，所以大灯没开，也能看得清。李凌撕开茶包冲了一壶茶，回来看陈生好像快要睡着了。

"陈生？"没答应。

李凌走进了些。"陈生"

可能真的睡着了。李凌转身，正要迈开步子。

身后人拉住他的手。

"你要走吗"